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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番薯岛难民-4

 

近几年来,张国英发觉与其靠劳力工作,不如学学附近邻居,做做生意来的轻松。劳力靠身t,生意靠头脑,靠头脑的工作才能做得轻松又做的长久。张国英是这般想的。

「但……跟我们工厂合作有条件,每批货都有最低金额,你可以吗?」

「你说,你说,我听听可不可行。」张国英把耳朵凑近厂长,摆出洗耳恭听模样。

「每次美批货,最少要一百件……大约要十万元左右。」厂长稍微停顿,又刻意拉高价钱,为的是想要试试张国英的能力。

张国英一听,心里顿时发凉。十万,这几年扣除伙食费,他所剩的积蓄也只有四五万,意味着他还必须先靠劳力工作一年,才有机会存够十万,但一年後,林n妈nv儿是否还有机会,他不晓得。

踌躇半天,他跟厂长面对面来回议价,满手悲情牌全打出後,厂长才勉强调降,以九万元的价格与张国英合作。

为不让制衣厂长反悔,在张国英央求下,他与厂长签下合同,握手後便又徒步赶往镇上银行。当天晚上张国英信心满满,他确认过银行里头有四万余元,心里盘算着要把家里的传家金项链卖了,肯定能到九万。

只要能开始做生意,赚钱的速度一定b身t劳动快。

「要买低卖高呀,张国英。」这句话对街的杂货店老板教他的,也彻底点醒张国英。

「对对,买低卖高……买低卖高……」张国英嘴里念着,回到家时已然过了晚餐时间。

吴泰南见张国英回家连晚饭也不问,进屋後便开始翻箱倒柜寻找东西,他好奇地问:

「爷爷,你晚上有吃了吗?」

但张国英置若罔闻。

家里东西不多,三两下便让他寻着,当年幸运与他一起横度重洋而来的金项链。项链原本是张家流传子子孙孙,为显示张家财力的证明,连张国英年轻时好赌成x,倾家荡产也不愿将它卖掉。

如今他意气风发地,对吴泰南展示手中,布满灰尘又黯淡无光的金亮练。他说道:

「买低卖高将会是这时代,最伟大的工作。」

首批生意简直让张国英苦不堪言。他不知该如何挑选衣物,对於衣工厂厂长展示给他的上千件衣服,张国英根本无从下手,挑选款式上让他困扰许久,他其实连当代流行款式都一无所知。

在自家骑楼下,张国英用一张帆布铺在地上,把衣服撒开,便开始叫卖。这叫卖的方法,是他模仿市场卖菜的摊贩。积蓄与金项链收购的衣服,一坨坨被客人翻来扔去,几天下来仅卖出不到十件。

杂志记者,又怕吴泰南在还没被枪决前,又凭着卓越的运气逃走,他们将吴泰南用两百零六条锁链铐住,铐住身上每根骨头。

接近凌晨枪决前,宪兵长基於政府形象,不屑地问吴泰南:

「再过几分钟,你就要被枪决了,还有什麽愿望吗?」

吴泰南被黑布袋盖住头,眼前一片黑,他看不见宪兵长的唇语,自然无法回应,即便宪兵长问了三次。

宪兵长见他不为所动,换作常人至少也应该要全身颤抖,大小便失禁。他以为吴泰南已经放弃最後的许愿,於是举手对宪兵队示意,并说道:

「好吧,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男人,自由党主席。」

十三只步枪同时子弹上膛,枪口对着吴泰南,手指轻轻扣住板机,等待命令。

行刑台下,忽然传来微弱地歌声,歌声慢慢地扩大,彷佛是湖池里的涟漪向外扩散,变成水波,又变成波涛。人民们注视着前方,大声歌颂着。

而那是自由党的自由宣言:

「你有听见人民的声音吗?你有听见人民不敢说的呐喊吗?千里越洋来小岛,若不自由宁投海,反抗吧!革命吧!你会看见被b进牢笼的野兽,终将毁灭世界。」

「安静!让他们安静!」宪兵长命令几个人去压制群起激昂的民众,但宪兵们举着步枪,冲进人群,想揪出唱歌人们时,却怎麽也找不到。

「是人民的心声,发自内心的歌声。」此时,跪在台前,全身被五花大绑的吴泰南,淡淡地说。

台上宪兵见场面几乎失控,歌颂淹没他发号司令声音,急着大喊:

「开枪!快开枪!」

然而,在清晨yan光扫过复兴镇水平面,十三把步枪要被扣下板机之时,埋葬张国英灵魂的山崖上,吹起一阵怪风,宛若如来神掌地轻轻抚过大地,吹得在场人民心旷神怡,吹得行刑手们忘却开枪时机。

一块黑布从天飘落,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吴泰南身上,将其盖住。

宪兵长大惊,大声问道:

「那块是啥东西!」

「报告,那是从司令部厨房吹出来的伙房布。」

「伙房布?」

宪兵长话还没问完,在场所有人皆发出惊奇的欢呼。

只见伙房布盖住的吴泰南,台上只剩身形轮廓,接着,轮廓慢慢消软下去,如漏气的皮球般变小,直到贴平行刑台面。

「人呢?」宪兵长大喊。

一位宪兵走过去,掀开伙房布,地上只剩下一摊的铁链。

林秀英的婚事,预计在两周後举行。

然而她此刻却被软禁在家中。

透过二楼门帘缝,林秀英观察外头的便衣宪兵。宪兵如守着美味的土窑j般,在对街的骑楼下装模作样。

只要林秀英一踏出家门,便会遭到宪兵拦下盘查,疯狂追问林秀英想去哪、为何出门,b迫林秀英放弃出门。

「泰南……」窗帘之後,林秀英想起了吴泰南,两行眼泪连绵落下。

两天之前,曹二君见缝cha针,搓合了她跟小弟曹和平的婚事。曹的几番冷嘲热讽下,林秀英又想起吴泰南的冷漠而失去理智,便赌气点头答应。

冲动後带来的是无尽地後悔。

街上的居民们纷纷谣传着,几年来四处为番薯岛打抱不平,蒙面与宪兵队对抗的领头是吴泰南。林秀英这时才发觉自己铸下大错,想回头陈清,却为时已晚。

幽静异常的h昏时分,林秀英接到消息,吴泰南已经遭到逮捕,宪兵队将在黎明时分执行枪决,然而林秀英只能在家乾着急。她真巴不得身上长出对翅膀,让她从窗户跃下,逃出宪兵掌控。

越是接近黎明,林秀英哭得越伤心,最後愤然起身下楼,往司令部广场冲去,又在几秒钟内,被宪兵拦住去路。

「让开!放我走!至少让我去见泰南最後一面!」林秀英挣扎着,想从宪兵擒拿中逃脱,宪兵却不为所动。

这时,一个人走近,笑道:

「秀英,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这是……急着要去找我吗?」

说话人是曹和平。他笑咪咪地牵起林秀英的手,让林秀英感到一阵恶心。

林秀英焦急着不断拉长颈子,想看得更远,却老是被宪兵挡住视线。

拉扯之间,天边吹来一阵怪风,强劲又温柔地,将林秀英的灵魂吹出了身t。

林秀英无暇管发生什麽事,她甚至连自己少了r0u躯都没意识到,便一路狂奔到司令部前广场,穿过人群,扑上行刑台,抱住吴泰南。

「泰南,对不起,对不起……」林秀英将吴泰南拥入怀里,嘴里一遍又一遍的诉说。

「谁?」黑se头套中发出模糊的声音。

此刻的吴泰南,仅能听见灵魂的声音,他听得见人们内心的y唱,也听得见冲到他身旁,抱住他的林秀英撕心裂肺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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