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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红艳艳的纸张落在应小满眼里,一颗心咚的剧烈一跳。她伸手翻了翻红贴。

果然一笔正楷好字。祖父祖母、父母姓名,家族籍贯,生辰八字,写得清清楚楚的。

“娘,咱还没带着七郎回老家,七郎还没去爹爹坟前烧纸,爹爹还没托梦呢。娘你就……就同意换庚帖了?”

“换啦!”义母美滋滋地打量红纸庚帖,越看越满意:“七郎是个好后生,为啥不换?他临走前说,你的庚帖他替你写,明早送来。过两天会叫他家哪个长辈上门,正式跟咱家换庚帖。”

“爹呢?不管爹了?”

“你爹敢拦我相中的好女婿,大半夜我也要坐坟头跟他吵去!”

“……”

老娘做主给了庚帖,说啥呢。人都睡下了。应小满哑口无言地吹熄了油灯,关门出去。

等老娘一觉睡醒起来,酒醒了再说吧。

这一夜应小满睡得不踏实。整宿都在做梦。

梦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老娘坐在坟头,跟地底下钻出来的爹爹吵成斗鸡般。

一会儿梦境突转,七郎提着玉楼春给爹敬酒。爹吃了京城带来的酒就不生气了,高兴地拍着七郎肩膀, 扯开洪亮的嗓门称赞:“是个好后生!”

梦境再转, 忽然又转出拜堂的景象。

视野里铺天盖地的大红, 亮堂堂点起龙凤蜡烛, 两份红纸庚帖放在面前,许多杂乱的声音笑闹说:“新郎来了!”“新娘子在这里!”

应小满的视线飘在半空,看到自己穿一身正红喜服站在堂下, 七郎穿着新郎喜服,捧着同心结站在院门外。老娘牵着阿织的手,喜气洋洋地和七郎说话。

她在梦里也欢喜,正要迎出去时, 忽然迎面出现一团黑烟, 爹爹从地底下晃悠悠飘出来……

天边才蒙蒙亮, 应小满梦里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庚帖。

家里起得最早的阿织蹦蹦跳跳把红贴送进屋来。

“七郎给的。”

阿织比划着说:“我说阿姐还在睡觉, 他说不要打扰你, 收下就好。他都没进门, 转身就走啦。”

应小满一边穿衣裳一边飞快地翻庚帖。

还是那笔极好的正楷小字, 把自家情况写得清清楚楚。

先父:应大硕。母:黄氏。

籍贯:荆州汉阳郡龙口县小榆庄人氏。家中独女。

生辰八字:戊寅年, 五月二十日,午时生辰。

昨晚他自己的八字庚帖就搁在堂屋的佛龛边上。应小满把第二份庚帖往同样的位置一抛,小跑追出门去。

“等等!”

晏容时已经沿着鹅卵石道走出去老远, 脚步一顿,停在微明的晨光里。

他回身张开手臂, 把迎面扑过来的小娘子抱了个满怀。

“怎么跑这么急?”两人挨得近,他可以清楚看到应小满鼻尖上急跑渗出的晶莹细汗,秋香色小袄衣襟上一处盘扣忘了扣上,露出脖颈间大片雪白肌肤。

他不动声色拿身子挡在前方,按住那处敞开的衣领,替她把盘扣仔细扣上了。

“可是发现庚帖哪处有错漏?我拿回去改。”

庚帖半点错漏都没有。

但应小满压在心底的疑问简直快满溢出来。

“你还没跟我们回老家拜坟呢!”

她急得气都喘不匀:“我爹都没见过你,我们……我们怎么在京城就定下了?我娘昨晚喝醉了!等她酒醒了……”

“伯母昨晚并没有喝醉。”晏容时笃定地对她说。

“京城过礼的规矩,伯母昨晚问得很仔细。我详尽答了,她才同意互换庚帖。”

应小满:“啊?”

老娘昨晚回屋就睡了,一个字都没跟她说……

“你可别哄我。”明亮亮的眼神里带三分怀疑,“我看娘醉得厉害。”

“一个字都不骗你。”晏容时替她擦拭鼻尖细密的汗珠,心疼里带好笑。

“刚才到底跑得有多快,这么点路就跑出汗来?”

很快么?应小满想了想:“也就是从前进山追斑鸠追锦鸡那样。没跑太快,你走路比山里的锦鸡慢多了。”

“……”

晏容时抬手不轻不重捏了下她粉扑扑的脸颊:“形容得很好,下次别这么说旁人。会结仇的。”

东边逐渐亮堂起来的晨光里,他拉着应小满的手往前走几步,两人站在步廊子附近的僻静竹林角落,细说京城的过礼规矩。

“我私底下送来庚帖,不算正式换帖。”

“两家联姻结缘,意义深远。京城过礼的规矩繁琐,需得有两家长辈在场,第一步之纳采过后,长辈当面允诺,互换庚帖,才是第二步之问名。”

“问名之后,第三步纳吉才算文定,又称小聘。之后还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过完,才算正式缔结两家婚事,因此……”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小娘子娇艳的面庞上。

听呆了的应小满在晨光里微微张开了红艳艳的唇。

唇边落下一个亲昵的吻。

“到第二步,换帖问名时,两家还不算正式定下。你领我去老家坟前时,不必对你爹爹心存愧疚。”

……原来是这样。

两家换庚帖不算正式定下,应小满心里感觉好多了。

但唇边落下的亲吻却没有离开。起先只是细碎的啄吻,后来渐渐加深加重,应小满呼吸急促,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她微微地往后仰,却又被追逐上来。

偏僻无人的僻静小竹林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一个急促的说,一个温柔的哄。

“……七郎,我有点喘不过气……”

“别慌,还是亲亲,只是换种亲法而已。”

“嗯……?”

僻静竹林里沉寂良久。又响起隐约的对话声。

“为什么急着在京城换庚帖呢。我原本打算带你回家看看爹,明年开春再回京城……”

“京城去荆州,来回便是半年。六礼过完又是半年。”

“七郎觉得太久了?”

竹林里安静下去。林中相拥的人在试探着深吻。

连绵的吻落在柔软芳馥的唇边,逐渐深入。应小满起先痒得直笑,笑着笑着又喘不过气,开始推他。推得力气并不大,像林间玩闹的小兽。

晏容时缓缓摩挲着面前小娘子润泽艳色的唇。

小满过年便十七了。

她在他面前一日日的褪去青涩,精心呵护已久的山顶雪莲缓缓浴光盛开。

秋季开始纳采。等六礼走完,成亲的最早日子也得明年开春。

小满不习惯深吻。他以小满最喜欢的亲吻方式,蜻蜓点水地亲了亲她柔软的唇角。

“太久了。”

——

纳采,问名,算是两家结亲开始。

应小满仔细问过了,过几日来应家商议的,原来就是自己入宫当天,七郎曾今引她见过的韩老。

她详细地和老娘转述:“韩老年纪很大了。瞧着七十往上走,须发全白。听说是掌管大理寺的正卿,还是当朝太傅,三朝元老。七郎小时候和韩老学过书法来着,算半个老师。”

义母吃了一惊:“这位老人家好大来头,咱家没好东西招待啊。”

“小院连厨房都没有,娘别多想了。出去买点好茶好糕点,备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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