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府
李奉渊立马皱了下眉头。
李姝菀小他五岁,靠得住什么,李瑛这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李瑛的确有这个意思,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实则看着的是李姝菀。
李奉渊身为李瑛的长子,也是李瑛唯一的儿子,除了皇权,这辈子几乎没再看过任何脸se。
他出生便登了云天,高高在上,而有些话,要寄人篱下如履薄冰才听得明白。
李瑛是在告诉李姝菀,她需得依附李奉渊,要努力让李奉渊承认她这妹妹。
有了李奉渊相护,她一个来路不正的私生nv在这望京才能过得舒心。
李姝菀聪慧,听懂了这话。她有些难堪地抿紧了唇,无声点了点头。
李瑛见她浅浅红了眼眶,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动作温柔,开口却是命令的语气:“我李家的子孙,不可动不动就哭啼。”
李姝菀立马又拿袖子抹了抹眼睛,把泪憋了回去。
李瑛收回手,扭头看向李奉渊道:“忘了和你说,你妹妹住在对面东厢,你以后别光着个膀子在院里舞刀弄枪,免得吓着她。”
栖云院是李奉渊住了好些年的院子,李瑛未经允许让李姝菀住进来,终于惹得安静了许久的他忍不住开了口:“谁准她擅自搬进栖云院?”
李瑛先斩后奏,倒是半点不心虚:“我准的。”
李奉渊面se愠怒地站起身,看样子是yu同他辨上几句。李瑛却不急不忙地出声堵了他的话:“我方才去你的书房看了一眼,见你那书架子上有好几部书很眼熟。”
李奉渊听他这么一说,不忿的脸se突然变得很是jg彩。
李瑛淡淡道:“你擅自搬空了我的书房,我借你一间屋子,算扯平了。”
与亲儿子斤斤计较,这世上怕也只有李瑛如此。
李奉渊握紧了拳,却也自知理亏,闷头坐回去,又不吭声了。
李姝菀还以为两人又要吵起来,吓得坐在椅子上大气不敢出。她听见身后李奉渊又坐下,这才敢回头看上一眼。
他依旧坐得远远的,背对着她与李瑛,手肘撑膝,微拱着背,背影子都是压着的火气。
突然间,他似察觉到李姝菀落在身上的目光,回头看了过来。
他目光如炬,仿佛未成年的隼目,李姝菀下意识躲开,可想起方才李瑛说的那番话,又将目光挪了回去。
她睁着乌亮的眼看着他,撑着勇气道:“我会安静待着,不打扰你。”
她说得认真,表情却生怯,生怕李奉渊不同意要赶她离开。
李奉渊蹙起眉心,冷漠地看着她,也不知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李瑛和李姝菀从西厢出来,看见宋静带着两名年轻的侍nv正在东厢门外候着。
李瑛牵着李姝菀走过去,宋静介绍道:“这二人名柳素,桃青,自小就进了将军府,府中的礼仪规矩都清楚,将军若觉得无不妥,今后这二人便来服侍小姐。”
柳素和桃青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将军、小姐。”
宋静挑的人,自然没什么问题。李瑛扫了一眼,淡淡道:“有些眼熟。”
宋静道:“将军眼尖,柳素和桃青之前就在栖云院当差,将军应当见过。本是安排服侍少爷,不过少爷不喜旁人近身,二人也就闲了下来。”
宋静说得委婉,李奉渊何止不让人近身,便是夜里房中有个陪侍的小厮都会被他赶出来。
这府中,也只有宋静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自己儿子独来独往的x子李瑛很是了解,他微微颔首,低头看向一脸茫然的李姝菀:“如何?这两人可合眼缘?”
李姝菀哪知这些,她以前在江南,身边也就一个耳背的婆婆照顾她,没过过让人jg细伺候的日子。
面前两名侍nv气度出众,在李姝菀看来,她们看着不像是做下人的,她自己才像。
不过她虽然不懂,也知道自己若不同意会给旁人惹来麻烦,是以便点了点头:“合的,我很喜欢两位姐姐。”
李瑛道:“那就她们吧。”
他松开李姝菀的手,对两名侍nv道:“带小姐去沐浴去去寒,换身衣裳。”
柳素和桃青应声上前,弯腰轻轻牵起李姝菀的小手。柳素温柔道:“小姐,请随奴婢来。”
李姝菀被二人拉着往房中去,突然要与李瑛分开,她显然有些慌忙无措。
她回头看向李瑛,唇瓣轻轻动了动,似乎想叫他,可最后却没有出声,安静跟随侍nv朝着内间去了。
李瑛背手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抬腿就要离开。
宋静瞧了眼越下越大的雪,上前递上一把伞:“将军,把伞带上吧。”
李瑛伸手接了过来。
他撑伞出了栖云院,踩着雪独自行过停雀湖,竟是又去了祠堂。
洛风鸢的牌位依旧静静伫立在供桌上,盆中李奉渊烧给她的纸钱信件已成了灰。
屋外风起,寒风拂过门口屋檐下的伞沿,吹得撑开的油纸伞打了半个旋,又涌入来祠堂。
盆中尘灰扬起,轻轻落在李瑛被雪浸sh的皂靴旁。
香炉里点的香也已燃尽,李瑛上前取下香脚,又点燃了三炷新香cha在了炉中。
他打开墙边的柜子,取出一叠纸钱,在香上引燃扔在了盆中。
火光腾起,他关上门,一撩衣摆在洛风鸢的牌位面前盘腿坐了下来。
祠堂未烧火炉,地面冻得刺骨,李瑛却不在意,一张一张烧起h纸。
盆中火很快烧旺,灼灼火光映在李瑛的眼中,烧得眼眸深处一片火红。
他垂眼看着眼前摇曳的火光,突然缓缓道:“我已将她的nv儿带了回来,你可以放心了。”
同亡故之人开口,似洪水开闸。李瑛一改沉默:“行明长大了,方才他跪在你牌位前,我险些未认出来。他如今x格越发孤僻,想来或多或少有我的原因,我将他留在望京不管不顾多年,连他生辰也未庆过几次,做父亲做成我这样,的确失责。若你还在,他定然会开朗许多。”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他容貌长开了,稚气脱去,越发像你,以后不知要叫多少姑娘伤心。”
他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着说着话音忽然一转:“西北依旧未平,乌巴安si后乱了一阵,他的儿子乌巴托继了位。此人骁勇不输其父,八月喂饱了军马来犯我境。我伤了左臂,未能痊愈,如今sh寒天总是隐痛,不过尚能忍受。我知你在天有灵,不必担心。”
说过儿子,又提过西北的战事,最后李瑛将话题拉回到了这小小的祠堂中:“行明之前说,你si时最后念着的是我的名字,这倒从未有人告诉我。”
他忽然扯起嘴角,轻笑了声:“真是瑛的荣幸。”
他一句一句说个不停,寂静的祠堂耐心地听着他低沉的话语。
他语气平缓,仿佛在与久别的熟人闲聊,可在h纸燃烧的细微声响中,却又隐隐透着抹经久入骨的悲思。
h纸烧罢,话声也到了尽头。
李瑛站起身,掸去身上的灰:“明早我便要返还西北,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看你。若我明年未能回来,你勿要怪我。也说不准,说不定我没能回来,便是来看你了。”
他望着面前的牌位:“不过还是望夫人宽宏大量,在天庇佑着我。至少等平了外患,灭了蛮狄,瑛再来见你。”
上午,李瑛出了趟府,不知去了何处,申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