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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小道士疑惑道:“什么时候?”

“就,那天晚上。”

“你是说……哦……”小道士低下头,还想说什么,被我适时打断,“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和你道歉。那晚在去找你之前,我就已经决定要和赵霄回去。赵霄和教坊司舞姬有过一段情这件事,足以让我父亲打消让我们成婚的决定。我回家还能找机会逃出来。”

“但是,万一父亲把我看得更严呢?如果你不愿意来救我,怎么办?”我看了一眼小道士,“我希望你能对我死心塌地,我也没想到其他方法,所以,就找借口去了你的房间……其实,这么久以来,我好像总是在利用你。”

我们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散步闲逛般来到明珠河前。可能近日雨水较少,水位略有下降,水流不算湍急,仍能见到一些小鱼游走嬉戏。

“如果,我说,我并不介意呢?”

“啊?”

小道士看着对岸,用更小的声音询问我:“方烟,你对我直到现在仍然是利用?没有别的什么……吗?”

我摇头:“不是,当然不是。我有感动,也有生气,有嫉妒,也有期待。但是我想不清楚。”

“真的吗?那……”小道士靠近我,“如果你还没想好,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来。我背你过河,我们一起去开州,就让一切重头来过。”

“不对不对。不能让你背我过河,否则这件事就更想不清楚了。”

小道士奇道:“方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自己过河,可以啊。可是,怎么过河和我们之间的事有关联吗?”

“赵霄曾经告诉过我,女人非常容易对解救自己的英雄产生爱慕。如果你背我过河离开桃花坞,我也会把你当成英雄。那我怎么能分清我到底是爱上了一个英雄,还是爱上你?”

小道士挠了挠头,苦笑道:“可是这两者真的有区别么。我愿意帮你,为你分担困难,为你做我能做的一切,我成为你的大英雄有什么不好?”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好,非常不好。”

“你成为我的英雄,别人也能成为我的英雄。爱上一个英雄有什么了不起?因为无助,害怕,惶恐,谁不贪恋别人伸手时得到的一点暖?因此心中百般难舍,将此称作‘爱慕?我不要因为你为我做了常人所做不到的事才爱你,我不要你当英雄才爱你。”

“我实在弄不明白,方烟,听你这么说,你不要我当你的英雄,是不想爱我的意思吗?可否直接告诉我你的答案——愿意或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开州?”

我一时哑然。小道士,你还是不懂。

良久,我指向河的对岸:“吴空,我愿意见到你的笑颜,我希望你能开心,但我不能为了这一时的开心再次欺骗你,违背我的本心。我唯有努力渡河,在到达彼岸之前,我给不出一个答案。”

小道士似乎生气了,凶巴巴说道:“好啊,你打算怎么一个人过去?”

“我记得你会泅水吧。”我卸下背上的包袱放在岸边,转头对小道士说,“水深大约在我肩膀高度,只要不跌倒,慢慢能蹚过去。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溺水就不是开玩笑的。吴空,你教我泅水可好?这样我以后也不用怕了。”

小道士听到后,衣服都不脱,直接跃进河里,潜游了很久才从河面冒出头来。

“你从浅水处开始,我先教你闭气。”

小道士担心我误入深水区,把捆尸索当绳子用,一头拴在树干上,一头系在我腰上。虽然呛了一次水,但我很快学会了闭气,又继续跟着小道士练习怎么在水中浮起和站立。

我原以为游水这件事特别难,没想到下定决心,真正学起来,也不过如握笔写字一样,是只要慢慢练习,终能掌握的技能。

再次从水中抬头,发现天上的繁星已经如灿烂宝石缀在广阔夜幕中。此刻夏暑未消,呆在河水中反而比在岸上更暖和。我看见小道士在篝火旁发呆,神情肃然,嘴角抿起,似在沉思什么难题。

我悄悄游回岸边,拿起包袱重新绑在胸前,趁他不注意,一点一点解开自己身上的捆尸索。

小道士,我曾下决心不要让咱们步入贾辛和段云的后尘。

小道士,我不爱英雄,因为人人做得了英雄,但英雄不是你。

也许有一天,当我知道答案后,我会来找你。

也有一种可能,这会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

慢慢地,我将整个身子沉入水中,头一低,开始闭气,潜游。除了缓缓的水流声,水中的世界几乎是寂静的。中途三次抬头吸气,终于游到对岸。

上岸后,我赶紧打开包袱,里 面还有厚厚两层防水油纸,所以新买的衣裳鞋袜一点未湿。刚换下湿透的衣衫,还在擦头发的我稍不注意踢中了包袱里的夜明珠。光溜溜的宝珠一下子滚到河边,“扑通”一下掉落水中。

我没能来得及抓住它,于是明珠回到了明珠河里。

落水声却惊动了对岸的人——“方烟?”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扑水声响。

我七手八脚捡起摊开的包袱,立刻转身飞奔向开州。

明珠河里爆发出一句极度痛苦,极其剧烈的呐喊:“方烟!!!”

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听小道士叫这个名字。

(番外)徐因

我现在叫徐因。

“徐”是徐雀儿的徐,“因”是来自吴道长在我拜师时的一句赠诗:断去人间烟火气,万事知因果。

定州首富方咎的女儿方烟就此烟消云散,湮灭于世。从此以后,我只是雾州饮虚山玄妙观的第十二代弟子,吴子昂道长的第三位徒弟,徐因。

这一切都要从三年前,我撇下小道士独自渡明珠河去往开州后说起。

开州并不限制女人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我想要自力更生,就得寻一份活计。我把自己所有的长处细细捋了一遍,终于凭借对各式珠宝首饰的熟悉和独到眼光,被一家当铺老板聘为伙计。

除了偶尔在铺子里给新到的典货掌掌眼,大多数时候,我其实是在侯门深闺之中给各位夫人、姨娘推销一些死当不赎的好货,以高价卖出去。

常常是我在白天上门拜访,回去时日头已逼近西山。这期间,既要教她们鉴别宝石的产地、种水、成色和开脸等,也要聊一聊时下流行的新样式,不同流派工匠所擅长的奇淫技巧。她们永远不缺继续聊下去的话题。

因此我深得女客们的青睐与信赖。当铺的老板夸奖我,“方小姐,确实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这让我想起小道士,他似乎也说我是“会讨价还价,交易不亏的方老板”。当时我总以为他在打趣我,只是为了哄我开心。

当我独自在开州生活,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灯花偶然“呲呲”一下炸开。我从书本中抬起头,忽然想到,哦,他可能说的是真心话。

我也会想起父亲方咎,他起家的第一桶金便是从当铺赊来的。他在定州拥有的产业里,数量最多赚钱最多的就属当铺和金银铺。虽然我们断绝父女关系,但我如今能在开州寻到一份当铺的活计,似乎冥冥之中仍得益于他给予的血缘传承。

可惜,我没能打听到他的近况和更多消息。传闻定州的首富不知所踪,有人说他自杀了,也有人说他断却俗缘当和尚去了。我听到第二种说法时忍不住笑出来,如果他要出家,也不可能当和尚,怎么也应该接着当道士去才对。

比较确切且能够得到证实消息是,方家名下的所有商铺不是关了门便是换了老板,方府大宅一夜之间遣散所有仆从。没有人知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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