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能做的似乎只有赶紧写罚写这一件事,江语乔咬牙切齿地把课本翻出来,笔走龙蛇,范凡又开口:“不要写连笔字,会影响判卷,老师也会说你的。”
江语乔吐了口气,不耐烦,但还是放慢了速度,开始一笔一划。
刚写了半页,数学老师就冷着脸进了门,范凡连忙小声说:“快收起来,上课了。”
江语乔看了一眼表,距离上课还有一分四十秒。数学课永远早上迟退,无论是在附中还是在一中,都一样。
下课铃的余音已经飘到了二里地外,老师仍沉浸在讲不完的试卷大题里,其他班都去吃午饭了,楼道里脚步声很大,班里挪椅子的声响更大,全班表面看题,实则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夺门而出。
老师回头,扔下一截粉笔砸向动静最大的倒霉蛋,话却是对着全班说的:“你们给谁学呢?啊?给我学呢?一个个的屁股上长钉子——下课!”
一分钟后,教室里只剩下江语乔一个人,十二岁的身体上了半天课,当然是饿的,但她刚经历完醋泡凉皮和鸡肉夹馍的摧残,说什么都不肯再去食堂了。
食堂去不得,但小卖铺还是去得的,然而江语乔摸了摸校服口袋,又把书包翻了个遍,没找到饭卡,只在笔袋夹层里翻出了两块钱。
两块钱两块钱能买什么?
江语乔握着两枚硬币慢吞吞地往前走,她的肚子在催促她的脚步,然而她一想到要挤进吃饭大军的队伍,心里就敲退堂鼓,这诡异的2010年更是让她焦虑烦躁,楼道窗户没关,冷风冻得人脖子疼,简直没一处顺心的。
她满心满肺的心事,游魂一般四处乱飘,回过神时已经晃到了东西楼之间的连廊处,廊上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生正大笑着把女生往男厕所里拽,女生手里拎着一台笨重的录音机,眼看就要招架不住。
江语乔稍稍清醒了些,附中分东西两栋楼,东楼是教学楼,西楼是政教楼,中间的连廊设置着水房和卫生间,班委们要去办公室开会领作业,总要经过连廊。
那几年正是青春期初始阶段,有关性的一切都显得神秘和禁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校流行起拉人进厕所的游戏,总坐在教室后排的男生们开始在楼道蹲守,只要有认识的女班委路过,就哄笑着追上去。
范凡当时为了躲他们,每次都要抱着几十本练习册下楼绕路。
十二岁,变声期,两个公鸭嗓鬼喊鬼叫,像两个烧开的热水壶,江语乔被吵得太阳穴突突乱跳,扔出一枚硬币砸过去:“喂,你俩干嘛呢。”
硬币没有砸到人,撞到墙面弹了回来,江语乔慢悠悠地走过去把硬币重新捡回手里,抬头看向一旁快要哭出来的女生,缓了缓脸色问她:“午休了,你不去吃饭吗?”
“嗯吃”趁两个男生暂停了动作,女生连忙甩开抓她袖子的手,想要跑到江语乔那边,然而她刚要动,就又被抓住了。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回过神来,他们似乎很不满江语乔打断了他们的游戏,居然伸出手去拽江语乔的胳膊,想把她也推进男厕所里。
江语乔当然没被推进男厕所,倒是那两枚硬币丁零当啷地滚了进去,女生刚刚稳定的情绪瞬间坍塌,高声尖叫着别扯我衣服,我给你们告诉老师,然而越喊男生越兴奋,受害者的痛苦像是加害者的勋章。
两个男生分工明确,矮个子的拽着女生的袖子,高个子的拉扯江语乔的胳膊,江语乔烦得咬牙,积攒了两节课的焦躁全都化为了怒火,男生把她往厕所里拽,她索性顺着他的力道向前,一把把男生推了个跟头,而后没有片刻犹豫,抬脚用力踩了下去。
男生发出一声嚎叫,吃痛抱住了肚子,另一个同伴连忙松开女生的手跑来帮忙,江语乔扯住他的领口就往墙上撞,她的个子稍矮一些,手掌斜向上拍过去,只要力气够大,下手够狠,很容易拍伤男生的鼻子,然而她扬起胳膊,只是扇了男生一巴掌。
点到为止,别惹麻烦,闯了祸奶奶会担心,她在心里默念。
女生已经被吓傻了,倒是还算机灵,趁着两个男生哎哟的功夫,连忙跑到江语乔身后,小猫一样怯怯地问:“你你你学过武术吗?”
傻里傻气的。
江语乔看她面熟,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班同学,伸出手去拿她脖子上挂着的门卡——当年学校和某个通讯公司合作推出了“安心回家”活动,全校学生人手一张门卡,被戏称为“狗牌”,放学拿着卡在校门口的报道机前报道,家长手机上就会收到孩子已经回家的短信通知。
于是扯人门卡去报道和拽女生进男厕所,成了同样流行的两个游戏。
门卡上写着“肖艺”两个字,江语乔看着女孩的脸,在大脑里检索了一遍。
关于肖艺的信息非常少,她只记得她是班里的文艺委,漂亮、内向、不爱说话,整日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被老师点名上台组织大家合唱,声音总是很小很小。
初二那年肖艺转去了别的学校,江语乔再也没见过她。
两个男生从地上爬了起来,互相搀扶着,一个捂着肚子,一个扶着头,一脸狼狈样儿,嘴上倒是硬气得很,照旧叫嚣着老生常谈的几句——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别让我再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