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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

 

当年她买的戚淼,是走是留,水德音无权干涉。

水德音哎呦咧嘴地揉胳膊,见水盼儿要去拿身契,眼睛一转便准备准备偷袭抢夺,正要出手,于霁尘从他身旁离开。

不晓得于霁尘做了什么,只见一个钱袋子水德音怀里掉出来,铜板碎银哗啦啦掉一地,目测起码有三四两,他紧张得立马趴到地上去捡。

水盼儿打开身契检验,又拿给已经泪眼朦胧的戚淼,在场都是良民身,没人能懂戚淼拿着这张身契时的感受,她哭了,一手拿着身契,一手拉着女儿,啜泣出声。

外面传来邻居早已不耐烦的呵斥:“吵死个人了,深更半夜还睡不睡!”

贫巷人家舍不得多点煤油灯,入夜睡的早,别家丁点动静四周听去便觉吵得不行,小孩挨揍的凄惨嚎叫声,年轻夫妻的吵架声,妇人数落丈夫的唠叨声,声声吵得人心烦。

戚淼停止了哭泣,拉着水盼儿一起给陆栖月磕头,水德音还趴在地上着急忙慌捡钱,于霁尘拉起水图南离开。

“我还有话没得说完,”走出凌乱的院子,水图南被牵着手走,见于霁尘沉默,她好奇道:“盼儿会跟她阿娘一起走么?”

于霁尘头也不回,踢开横在路上的破瓦片,被这恶劣的道路逼得有些不耐烦:“你问我啊!”

“你生什么气?”水图南问着,想起查到的当年于家真相,她顿时心虚而愧疚。

片刻,她刻意放软声音哄道:“你那两招还挺像回事,他完全反抗不得,回头教教我?”

了解当年于家被害的事后,无论于霁尘将会对水德音本人采取哪种报復,水图南皆不会阻拦,她最多去给水德音收个尸。

毕竟水德音,也曾经给七岁的她,送过去一碗下了毒的稣山。

巧的是,她先把稣山喂心爱的狸奴吃了一口,它当场七窍流血而亡,后来那事不了了之,陆栖月再不让女儿吃未经她手的,水德音送的食物。

马车停在相对较宽的街上,于霁尘牵着水图南在羊肠巷里穿梭,水图南放软的话语,轻轻驱散了她心头烦闷的怒火。

“你不用哄我开心。”于霁尘闷闷道。

“那你为何忽然不高兴?”水图南锲而不舍地问。

于霁尘没有立刻回答,走出去十来步后,不知谁家的瘦犬听见她们的脚步声,警惕地吠叫起来,吵醒了附近的幼婴,啼哭个不停。

很快,主人呵斥了看家犬,幼婴的娘亲将心头肉抱进怀里,婴孩得到安抚,一切重归寂静。

于霁尘低低笑了一声,说了句让人云里雾里的话:“时至今日,我才忽然意识到,图南,你我之间,横亘着杀亲之仇。”

“你竟然才意识到吗?”

水图南沉默须臾,晃晃被牵着的手,带了笑腔:“你应该在答应同我结盟时,就该想到这个事实的吧,还是说,之前你一直不觉得它是个问题,但现在又因为某些原因,忽然觉得它有些棘手了?”

于霁尘被戳穿心思,微愠,故意刻薄起来,幼稚地试图掩盖那点不愿直面的心绪:“就你长脑子,就你聪明。”

“你怕是心里有我了,”水图南得出如此结论,窃窃笑着,大方地开导:“喜欢女子没什么不好,我就喜欢,不用不好意思,于霁尘,听到没得?你说话呀。”

于霁尘听话地说话:“听到了,两隻耳朵全都听到了。”

“然后呢,听到之后呢?”被牵着手走的水图南,忍不住低声偷笑,只见月光长长,巷子长长,两道影子亦长长。

巷子是土巷,每落雨,地面都会被踩撵得泥泞不堪,干涸后形成各式各样的印迹,走路时踩在上面很容易崴脚绊倒,地上还有随机埋伏的金汁和狗屎,让人走运得防不胜防,而当人不得不特别留神脚下时,那些盖出院墙的简易棚,也会让人出其不意地撞到头。

于霁尘低头躲开来时撞过头的木杆子,道:“听到之后,会想到我在幽北的一位同袍之友,会想到……想到幽北和这里的不同。”

这种地方逼仄而脏乱,实在是糟糕透顶,但和于霁尘在幽北见过的战乱后的村落还不同。

战乱频仍的地方,连脏乱都带着生死无常的凄楚和绝望,可江宁南城的贫巷,乍看像是一匹光鲜亮丽的绸缎上的肮脏补丁,但当细细观察时,会发现它其实是构成这匹华丽绸缎的每一根丝线。

这里的每寸土地,都充斥着活着的绝望和压抑,“丝线”上沾染着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的血汗,江宁产出来的绸缎,每一尺,每一寸,都是用这些贫苦百姓的性命织成。

猫狗牲畜如果怎吃都吃不胖,定是身上生了寄虫;百姓怎干活都鼓不了钱袋子,定是世道出了“蛀虫”,于霁尘奉命来江宁,即是为除“虫害”,遇上风月私情,她总有些不敢轻易接触,怕自己把握不住。

认识以来的许多点滴涌上心头,是令人暗自欣喜的,而自晓得于家三兄弟的事后,水图南何尝不是陷在矛盾中纠结。

水图南敏感问:“那位幽北的同袍之友,是你的什么人?”

于霁尘解释:“她是我的同袍,以前的顶头上官,幽北嗣王杨严齐。”

“我听说过她,”水图南暗暗松口气,“几年前,这个名字在江宁热传了一阵,她是开国以来朝廷封的第一位女嗣王,还被赐婚了一位女王妃,那时候大家还聊过,北方是不是也要承认同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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