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节
常百业眼神一亮,连忙问道:“储量几何?”
常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常百业。
常百业知自己失态,自责道:“让两位叔叔笑话了,百业还是年轻,心性不够,没有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虽经历了许多,常百业自认心性了得,但面对常家数百年基业,还是有些急切。
从发现煤矿山,到确定储量,再到是否适合开采、运输,这不是三两天可以搞定的事。
常百业镇定下来,提醒道:“忻州黄家的局面绝不能落在我们常家,无论适不适合开采运输,常家都需要将地契拿到手,而且需要是绝契,不可有半点差池。”
常绍主动请命道:“大管事,阳曲我熟悉,与那里的知县打过几次交道,那下地契应不是问题。”
“那就辛苦十二叔走一趟。”
常百业施礼道。
常绍避开,还礼之后便先走出了房门。
常晋给常百业添了茶水,道:“太原这边煤矿山应是不少,前几日榆次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若我们顺利拿下榆次、阳曲的煤矿,便可在这太原站稳脚跟。只是这运输问题,还需提早谋划……”
常百业重重地点了点头。
阳曲与榆次都有水利可用,但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即枯水期走船困难。而且山西船业并不发达,船只有限。
由此,想要解决煤炭运输的问题,还必须要有一支骆驼队。
常百业也想弄马车队,可这年头一匹马的价格足够寻常百姓之家吃几十年的了,马都是宝,平日里摆摆排场还可以,弄马车队运煤矿,估计自己也会被常千里给打死。
骡子也不错,不过从载货量与成本来看,骆驼明显更占优势。而且山西、陕西等地的骆驼较多,一些百姓家没有毛驴的,也会找骆驼代步。
常家是有骆驼队的,总数量超出八百头,但其中一半以上都处在大同等地,剩下的三百余又分散在其他州县,就太原府而言,常百业手中的骆驼只有二十头。
这个数量根本无法支撑起煤矿运输的使命。
“分出伙计收购骆驼,但不宜动作过大,以免骆驼价格走高。”
常百业清楚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若是常家动作很大,且不说会导致周围骆驼涨价,需要花费更多的钱钞,还可能会引起其他晋商的注意。
一旦其他晋商介入太原煤矿,那常家与其争锋,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血。
“好,我会安排人到周边收购,待时机成熟后集合至太原。”
常晋认真地说道。
常百业点头,又铺开舆图,询问道:“八叔,你认为山西移民会成功吗?毕竟是五十万人口,不是小数目。”
常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索良久,才说道:“大管事,我也说不清楚,但自建文登基以来,我朝一扫洪武时期的压抑之气。新皇帝励精图治,即改农税,又推出了新商之策,这在两年前都是不敢想之事。”
“建文帝虽不如太祖爷手段凌厉,杀伐果断,但也称得上有为之君。他意在山西移民,并委派了内阁大臣茹瑺为山西巡抚,听闻沿太行山驿站已兴建了许多粮仓,河南、北直隶等地更囤积了大批粮食,由此可见,朝廷一直都在为大规模移民做准备。”
“既然准备了那么多,朝廷断然不可能让移民之努力付之东流。且此番移民之策极是诱人,但凡有识之士,有心之人,定会响应移民之策。只不过他们碍于不相信朝廷,加之故土难离,在移民初期怕不敢迈出第一步。”
常百业赞叹地看着常晋,商场看穿了,对大局的把握也比寻常人强多了,就他的这些见解,绝对超出了山西大部分坐等朝廷笑话的无数官吏。
那些人还不懂得什么是大势,以为眼前有困难,就一定不会成功。
但常百业不这样认为,抛开什么筹备、什么巡抚,只一个理由便可以断定,移民一定会成功,而这个理由就是:
移民之策是朱允炆亲自设计的计划。
朱允炆这个皇帝有野心,从他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包括有些急躁的革新政策来看,他是一个希望做很多事的皇帝。
当下的大明国内民安,支撑得起来这位少年天子的雄图伟业。
他说到做到,绝不会半途而废。
这就是朱允炆!
常百业清楚这一点,也判定山西移民绝对会执行下去。
“既然百姓不敢迈出第一步,那就由我们商人迈出这第一步吧。差人打探下消息,看看茹巡抚在哪里。”
常百业目光深邃,沉稳地吩咐道。
常晋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找茹瑺茹巡抚,这可是一招狠棋。
只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按照原来的计划,常家先会通过与布政使右参议李彬的关系,传递常家的声音,可李彬此时忙碌着驿站改制邮局的事,此时并不在太原府。
事情有了变化,若还一味死守原来的计划,不懂得变通,那是愚昧,常百业不是一个愚昧的人。
店头,杨溥的社会论
茹瑺在太原,但并不在布政使府衙,甚至不在太原城中。
移民移民,移走的是农户,地主富户有吃有喝有玩,一天天牙好,身体好的,说服他们移民,无异于对牛弹琴。
这些人要么自己有觉悟,要么就不用理睬。
所以茹瑺很明智地出城,深入太原城周围的乡邑,准备说服百姓主动移民。
布政使丁景福不放心,亲自陪同。
“大人,前面便是店头,在店头北面,有一座蒙山寨。”
丁景福指着前方说道。
茹瑺见丁景福若有所指,似有典故,但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出来这蒙山寨是个什么东西。
丁景福见茹瑺不知,也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解释道:“蒙山寨可以说是这店头最高处,在五代十国时,北汉帝刘继元曾在这里修建有一处避暑行宫,从高处俯视,可以将太原城尽收眼底。”
茹瑺眉头微动,长叹道:“那个儿皇帝啊!”
刘继元不是什么好东西,投靠契丹,妄图借助契丹的力量抗拒宋军,苟延残喘,而且还是一位昏庸无能之人。
“这里有多少百姓?”
茹瑺询问道。
丁景福介绍道:“一千三百余户。”
茹瑺站在高处,看着群山之中包围的乡邑,一座座窑洞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山坡之上,古老的槐树参天而立,枝繁叶茂。
整个乡邑呈东西走向,绵延有五里之远,远远看去,倒显得气势不凡。最不凡的是,这里还有鱼塘大小的晋阳湖,波光粼粼,清幽静美。
“这倒是极佳的隐居之处。”
茹瑺感叹道。
丁景福心头一惊,茹瑺这是什么意思?
隐居?
难道说他萌生了退意?
不应该吧,据悉他刚升入内阁不久,这位极人臣的官还没干多久,就想离开朝堂了?
还是说,他预料到了朝堂的弹劾与攻讦,心有畏惧?
杨溥瞥了一眼心思很多的丁景福,对茹瑺说道:“大人,对于百姓而言,这里的山水未必是善。”
茹瑺顿时清醒。
杨溥说得没错,自己看这里的山水,是欣赏,是寄情于山水之间的思绪。而百姓看这里的山水,他们未必会有什么欣赏。
也许他们会认为,这里的山太碍事,若是成为平原耕种粮食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