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节
琵琶声急,如珠落玉盘。
中年人以面具遮面,一步步走向亭阁,止步在亭阁之下,待琵琶声消,方拍手道:“白姑娘,琵琶技艺一绝。”
白依依向下看去,起身微微施礼:“盘谷先生终于肯露面了,还请上来一叙吧。”
盘谷顺台阶而上,看着桌上丰盛的酒菜,不由说:“此番来此,只为议事,不为口腹。白姑娘还是直言吧,安全局如此盘查紧,我可不敢多留。”
白依依放下琵琶,端起酒壶,温柔斟酒:“盘谷先生,古今莲花令的主人杨五山让我至京师,有几件大事要办,这些事不办成,我无法回去交代,还请先生不吝仁心,看在血誓巫蛊的份上,帮我们一把。”
盘谷接过酒杯,又搁置在桌上:“自佛母死,莲花令的主人就成了杨五山,此人是白莲教中何等人物,我并不知晓,但曾接棋手言,此人心如深渊,不可窥见,极是危险,我原是不信,可他不安分,竟不与我等商议,擅自行刺杀太子之事,可谓是赌徒之性。”
白依依不置可否,只是淡然地听着,见盘谷一直不喝酒,便主动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盘谷看着脸上飞红的白依依,继续说:“我在京师布置情报,历二十年而不曾有纰漏。可你们突然抵京,又想要拉拢纪纲入伙,结果只得了一个麻烦货色,让我说,白姑娘应即刻带你的人离开此处,回到江北去。”
白依依喟然叹息:“杨五山交代了什么,小女子就需要完成。盘谷先生,你且说一说,这纪纲能不能留了,还是说非杀不可?”
盘谷凝眸,端起酒杯,摇晃了下,酒水洒在桌案上些许,又搁了下去:“这取决于他在东北掌握了多少隐秘之事。”
白依依莞尔一笑:“若是建文皇帝的龌龊之事呢?”
盘谷为之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若真如此,留他一命也未尝不可。只不过,纪纲已被朝廷通缉,布告天下府县,他那一张脸已是不能用了,要想活,就得换一张脸。”
白依依蹙眉:“换脸,这件事可不太好办。”
盘谷淡然地说:“很难办吗?一把火的事。”
白依依看向盘谷,不由地埋怨:“你还真是狠心之人,竟要他毁了容。”
盘谷没有说话。
毁容和活命二选一,根本就没有犹豫的余地。
白依依也明白,就京师这个盘查力度,纪纲想活着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换张脸了,罢了,且如此吧。
白依依端起酒杯,敬了下,见盘谷依旧不动酒杯,便自顾自饮:“我来京师之前,杨五山说,李祺落入安全局日久,但他的古今善字令应还留在其家人手中……”
盘谷凝眸,声音变得低沉:“你们不应该去找李祺的家人。”
白依依笑了笑,摇头说:“我们即便是想去找,也找不到不是吗?他们的去处,可都是盘谷与棋手负责。李祺落网,以他的血海深仇,绝不会开口招供。可一旦善字令落在安全局手中,那古今令牌中的秘密很可能就隐藏不住了。到时,十几二十年的努力,可全都毁了。”
盘谷沉默。
白依依有些无奈,直接说:“我们必须找回善字令,不为了李祺的那一支力量,而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盘谷,你也想为他报仇,不是吗?功亏一篑,你可甘心?”
盘谷一拍桌案,歇斯底里地说:“什么功亏一篑,你从哪里看到我们功亏一篑了?我们距离成功,根本不是差一篑,而是差一个堤坝!你一个女子,又怎么能懂得大气运之下的威压,又如何能明白星空之下的无力?”
“你们一个个都渴望报仇,渴望杀掉朱家皇室,没错,我也想!可你们睁大眼睛看看,为了对付我们,建文皇帝用了哪些手段?白莲教是邪教,白莲教徒是妖人,白莲教徒说的话说是妖言!朝廷教化,大推文治,用不了五十年,白莲教就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为了对付我们,建文皇帝不仅动用了安全局,就连他罪神秘的侦察兵也加入其中,护卫朱文奎的沈宸不就是侦察兵?还有,你知不知道,国子监的蒸汽机船只已经不需要等风来,不需要在意什么春夏秋冬,随时可以南下北上!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建文皇帝是何等的强大?”
“呵,什么功亏一篑,可笑至极。你回去之后告诉杨五山,别以为他握着莲花令,握着小佛母,别以为他背后还有其他身份就能撼动建文皇帝!我的建议就是蛰伏,彻底的蛰伏,等待朱允炆老了之后,昏聩无能时我们再寻机动作!”
白依依惊呆了,传闻中的盘谷是智珠在握,稳如泰山,运筹千里,不输刘伯温,可此时他竟然也有失态的一面,而且还是一种无力的失态,不,是恐惧的失态!
他因为无能为力,因为无法出招,因为无法抵挡,开始退缩,开始畏惧,开始想要遮起棋盘,不闻不问了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建文皇帝今年不过三十,等他老,是多少,再给他三十年,再给他四十年?盘谷,不是冒犯,只问一句,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白依依不甘心。
盘谷坐了下来,深深叹息:“我很清楚,自己活不了三十年。可白依依,你知道吗?我们再动作,我,你,杨五山,棋手,包括其他人在内,都活不过三年!我曾夜观天象,建文皇帝所主的紫微星闪耀——不可敌。”
白依依清楚盘谷的担忧,事实上,自建文朝以来,古今势力也好,白莲教也好,都被一次次重挫,白莲教更是几乎遭遇了灭顶之灾,古今中的公子李祺也被捕,京师阴兵几被一扫而空。
继续行动下去,可能会接近成功,但也可能会随之暴露,被安全局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盘谷端起酒杯,将酒水倒掉,缓缓说:“棋手失踪了,恐怕是看穿了局已是无法可为,选择了隐匿不出。没有他的帮助,我们想要对付建文皇帝是痴心妄想。”
白依依银牙微动:“自棋手加入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退隐的可能。想尽办法让他出来,我们需要他出谋划策。”
盘谷起身,严肃地看着白依依,以命令的口吻说:“带你的人离开京师,越早越好。另外警告杨五山,不要将手深入京师,善字令更不是他能染指的。”
白依依微微点了点头,回道:“我会如实转知。”
盘谷走向台阶,背对着白依依说:“我们都背负着仇恨,它如一把刀,还没有刺向仇人,倒先刺伤了自己,呵呵,我们都是可怜人,可怜当年没有与他们一起共赴黄泉。”
白依依不答话,看着盘谷离开,才疲惫地放松下来,低声喃语:“棋手,你到底在哪里?”
毛驴晃悠悠地走出巷道,慢慢行走。
远处高楼。
顾云手持望远镜,盯着毛驴上的人,对一旁的薛夏说:“他出来了。”
薛夏煽动蒲扇,半敞胸怀,接过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说道:“若是三日内刘寡妇、刘铭等与他碰头,基本可以断定,他就是织造京师一张网的幕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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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刘伯完
六月二十五日夜。
坤宁宫度过了沉闷暑热的上半夜,终是安眠。
东华门内值守的内侍谢槐头猛地往下点去,又陡然惊醒,抬起头来看了看,又开始犯困打哈欠,谢槐起身洗了把脸,狠狠掐了自己两把,这才清醒过来。
值守宫门,马虎不得。
如果连分内之事都做不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