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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浓墨双瞳沉凝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剑拔弩张之态,圣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寒,顾忌容盈在畔不好发作,强忍着愠容,声含怒意,“又是这些士族藐视王法,作奸犯科!”

一个个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作威作福,在各州郡俨然成了一手遮天的土霸王。

自汉朝起,士族至今已存在且辉煌百余年,士族阶级甚至一度垄断了国家的实际领导权,权势更凌驾于皇室之上。

追溯历代皇权以及大应伊始的建立都离不开士族的支持,本朝开国的二十四位功臣基本均来自于士族。

历任天子不是没想过遏制士族之势的扩张,科举制度的产生便是逐步瓦解士族门阀对皇权的压制,选拔寒族子弟入仕,他们只会全心全意效忠天子。

只有这样才会打压士族的气焰,削弱他们的力量。

同时,女帝下诏旨重修《姓氏录》,将当时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列入士族名单,进一步扩大寒族地位,使得寒族与士族的差距不断缩小。

双方地位渐趋平衡,彻底摒除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恶象。

可是哪怕本朝给予寒族的政治权利向士族看齐,士族与寒族不得通婚的规定也依旧像一座大山坚不可摧。

士族内部通过联姻的方式联合在一起,分享政治利益,互为助力,一同掌握权势做着蔑视皇权、欺压寒族的恶事,就像一味攫取利益的奸商对国对民敲骨吸髓。

不闻民生困顿,只顾自身享乐,这便是百年士族门阀的真面目。

哪怕早便知晓士族私底下行事猖狂,容盈却也万万没料到这帮人竟不遮不掩对付陈茂,手段露骨,不似他们一贯的作风,反倒像蓄意为之。

不妨说是士族不满多年来与寒族分庭抗礼,积怨已久,眼下欲借陈茂一事,集合众士族挑衅天子权威,直面和菩风在朝堂之上争出高低。

而给予士族底气者,唯太后尔。

容盈暗叹,她自己甚至都难以预料牵涉其中的到底有多少士族官员。

是了,士族和寒族之间的矛盾,终到了该下定结论之时。

南宫旭虽然渐渐平静下来,但聚涌心口的怒火久久未能平熄,听见纸张窸窣,蓦然垂眼看向跽坐着拾奏表的容盈,亮泽细润的乌发挽着一支碧玉簪,宛如上好的缎子垂下一丛柔软。

已阅的奏表与未阅的奏表全部混在了一起,纤白柔荑将一本本奏表打开翻看,确认是否有御笔批注,再行发还三省。

“不知满满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南宫旭忽然开口,那一眼充满信任,希冀着能够得到答案。

然而,容盈迟迟未答话,过了片刻站直身子冲他施礼,神情无波无澜,不带一丝犹豫,“妾身为后宫女眷,不该参与太多的前朝政务,以免落人口实。”

南宫旭微滞,难掩失望地叹口气,垂下的眼中闪逝过凛冽冷意。

险些忘记他的皇后也出身士族,无论士族内斗有多严重,当面对皇权与寒族的时候,纵有仇怨亦能一笑置之,同心协力抗击外敌。

“但是……”

婉转的语调微微上扬,多了几许隐秘的轻快。

一只纤纤柔荑主动握紧南宫旭的手,充满暖意的温度顺着手一路传递到了心间,容盈眼神灼亮透着明媚神采,明丽容色绽出笑靥。

“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所以妾大胆谏言,言语间若有冒犯之处,望圣人莫怪!”

南宫旭怔住,片刻后才颔首。

“《老子》一书中曾写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铺展好一张雪白宣纸,容盈提笔写下了‘天’与‘人’二字,目光深深地凝视半晌,复续道:“在自然的法则下,天道是减少有余用来补充不足,有利于贫者。反观人们的行径,就并非如天道这般,他们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法则——‘人之道’,有利于富人而有损于贫者,去大肆剥夺不足者,用来供奉有余之人。”

“当下士族豪强兼并之风炽盛,非一日之寒,要想平抑士族势力,必须借由百姓之口。”

素腕一挥,笔尖再度落下一个‘民’字,此时此刻的容盈俨然是一个担着劝谏之责的臣属替天子分忧解难,直抒己见。

“圣人要施行‘天之道’,尽可能予百姓福祉,使民心所向。其次将士族恶行昭告天下,令悠悠众口群起而攻之,毁士族最重视的清誉,把他们拉下神坛,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足以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

宣纸上,她在‘民’字后面又添五字。

“民之怒,猛于虎。”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长久以来,百姓不仅忍受士族残酷的剥削行径,还无法光明正大的宣之于口,心中定积怨甚重,而圣人这时该站出来开导他们,让他们畅所欲言。”

闻得一席话,南宫旭蓦然笑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作为掌舵人可以驱使水卷起滔天巨浪,淹没掉‘士族之舟’。

以民意为矛,士族大厦将倾矣。

南宫旭听取容盈的主意后,当即传令暗卫一一布置了下去,末了负着手感慨道:“只是要撼动那些士族,非一朝一夕能办成。”

风炉的炭火正盛,茶釜中茶水沸腾,袅袅茶香随风盈室,容盈烹茶的动作轻顿,又若无其事地重新侍弄起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耐心等待便好。”

一直以来,让天子棘手之事初见了眉目,心情益发舒畅,当高澹前来禀奏宫中花师送至一批花木,他不假思索地就拉起容盈去庭院里赏玩。

眼下时节多是橙黄橘绿,乍见数十盆兰花紫茎绿叶,素花典雅,幽芳沁脾,委实难得。

幽兰香风远,蕙草流芳根。

恰似眼前人……

“兰,自古有‘王者之香’的美誉,添在泸泽苑中最合适不过了。”

南宫旭侃侃而谈,笑望着一只蝴蝶寻香而至翩翩栖上她发间,如宝钗绚丽,浑然未觉的人眼波顾盼着周遭,睇见株株幽兰吐蕊,眉眼舒展,笑容娇丽至极。

“翻墙送聘雁、太液池千盏水灯、瀛洲岛修建泸泽苑、新婚夜焰火祈愿、效仿张敞画眉、含凉殿外的秋千、中秋夜游长安……如今又多一项馈赠兰花,我的夫君时不时便送一个惊喜,倒很会讨女子欢心啊。”

彩蝶振翅翩飞,容盈立在簇簇芳菲中,声如珠玉,笑靥如花,挽着帔帛走过,步步生香。

凝望这一幕景象,南宫旭心下微动,瞬间起了挥毫泼墨之雅兴,喊来高澹备纸笔,亲自请宛若仙姝一般的爱妻坐下,他学着书生似模似样地拱手拜礼,举止温润又斯文。

“劳烦小娘子稍坐,容不才为你描一幅小像。”

看出某人戏瘾上来,容盈也干脆陪他入了戏,半倚着阑干,含笑理了理鬓发,瞥去一记娇娆眼波。

“那就有劳您费心。若画得好,自少不了你的好处;若画得不好,少不得吃上一顿罚。”

南宫旭笑而不语。

花畔,亭中,香花之气馥郁清雅,容盈独坐无趣,随意眺望两眼画像,忽觉画风眼熟,蓦然间眼中熠熠发亮。

“遥观足下笔触流利细腻,画技自有大家之风,不知师承何人?”

“时人爱称尊师一手‘丹青神化’,他曾迁升工部尚书……”

“阎公!”

不待南宫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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