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夫君倒是放手呀……”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纵生时求不得恩爱缱绻,死后也要同穴合葬。”
“今以吾之肉身献祭,修凡世疮痍,度无归亡灵,愿此后天下清平,山河灿烂,人世安乐。”
“我不会签和离书的!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妻子!永远不能离开我!”
“生同寝,死不同穴,是宽恕、是放过……”
“穷其一生,我都要找到她,纠缠不休。”
“南宫旭千方百计想要找回你,你还会回去跟他在一起吗?”
“破镜重圆,圆上后还是会有裂痕存在的,无法真正消弭……”
鸿洞之境内,容盈望着海上明月,一只手按住心房的位置,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一刺。
她乍然间大彻大悟,明白了眼前皆为虚象,抬手凝出一簇碧光毅然决然地送入自己的胸膛中,剧痛牵扯着每一寸骨肉,唇际缓缓淌下一丝血迹,神思混沌之间,她哑声开口:“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
话音落下的瞬间,海上明月开始碎裂,整个世界分崩离析,轰然坍塌。
鸿洞之境发生剧烈颤动,外界的光幕也遁如流霞徐徐散落无踪。
云榻之上的少女幽幽转醒,入目即是蒲团上的诸赢摇首自嘲一笑:“一切法无生,一切法无灭,百劫千难万险,于汝终不过尔尔,于吾却已成执念,无法湮灭解脱。”
容盈下榻后,不疾不徐地朝着诸赢行了一记天界之礼,似乎并未记恨他用鸿洞之境相困之举,朱唇勾起一缕笑,语速轻缓地开口。
“莲,出淤泥而不染,藕丝绵长而不断,吾心如是尘埃,如是净土,谓是无上净莲之术。”
良久之后,诸赢似有所悟,颔首轻笑:“在下受教。今次故人所托之事已了,惟愿容盈帝姬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祝颂的话语陷落风中,沦为虚空的一粒尘埃,伴随着一团烟雾消散,他的身影隐没远去。
“这……就走了?”奚杭一时没反应过来。
容盈道:“怎么,你舍不得想要跟人家一起走。”
奚杭:“……”
“满满。”
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容盈顿住脚步,回首一笑:“南宫陛下。”
南宫旭看着她,深邃瞳眸静得可怕,“满满,我全都记起了。”
他记起了下凡历劫之前的全部记忆,洗尘宴上的初见,他对她是一见钟情,亦是一念动心。
“那很好,恭喜南宫陛下重拾记忆。”
容盈平静地颔首祝贺,根本并不在乎南宫旭忆起往昔的事情,态度生疏且冷淡。
她不再理睬南宫旭,缓缓走到含元殿前,臣工家眷和嫔御见到她心中一时惶惶,跟家人瑟缩着不敢抬头直视。
是了,在场之人亲眼目睹她屠龙又破境,实力非凡,都害怕她追究起往昔之事。
容盈明白所有人的心思,轻轻一笑,面朝诸人开口说道:“诸位不必惊慌,吾知悉凡界有妖邪作祟特来相助,天界必不会对凡界芸芸众生所遭受的苦难置之不理,诸位大可放心。”
紧接着,她又侧首看向南宫旭,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疏离态度。
“南宫陛下,方便入内详谈吗?”
南宫旭目不转睛地盯着容盈,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听见她的话立刻颔首,“随我来。”
“等等!”
人群之中,响起一道清脆的女音。
顺着声音望去竟是一位熟人,容盈面色淡漠。
“不知贤妃有何事。”
贤妃慕容湘望向周身萦绕仙泽的容盈,是那样陌生又高不可攀,突然心生怯懦,不敢开口。
等了许久,容盈的耐心耗尽,踅身欲走。
慕容湘面色微僵,纠结一番后还是鼓足勇气追了上去,拦住去路,扬声问道:“敢问容盈帝姬,你会否继续和圣人在一起。”
话问出口,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容盈,不肯错过半点神情的变化。
此话一出,诸人目瞪口呆,觉得贤妃大抵是犯了失心疯才敢问出这种话。
要知道现在站在她们面前的不是凡人万容盈,而是天界的神仙。
或许人家一个不高兴,就挥一挥袖子走了,到时候徒留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面对着穷凶极恶的妖邪该如何是好?
察觉到身畔投来炙热的目光,容盈垂下了眼,淡声回道:“在一起如何,不在一起又如何,与贤妃你有何干系。我的私事无须由旁人操心,有这个闲工夫贤妃不如多想一想自己曾犯下的错事。”
瞧着慕容湘脸色倏然惨白,她又把视线落在太后的身上,“不知太后是否听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情不是永远会置身黑暗中不见光明,迟早会迎来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太后不妨反思一下手中攒下的人命债该如何一一偿还。”
“你……”太后哑口无言,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险些瘫软在地。
含凉殿——
午后的日光射入殿内,静谧而温暖,殿中的摆设跟以往一样未有分毫变动,瓷瓶中的鲜花依旧娇艳欲滴。
鎏金狻猊熏笼青烟袅袅,整洁的几案上摆着她喜欢的书籍,明亮的窗下搁着博山炉,以及摆得整整齐齐的茶具,金钩束起玉色绣芙蓉花帷幔,榻侧的木椸挂着几件宫装。
光阴倒流,一切都显得不大真实,她好像就是外出逛了逛园子,从未走远一般。
神思恍惚之际,容盈感受到清浅的龙涎香贴近拂来,南宫旭轻轻走到她身侧,抚上她的肩膀,柔声唤道:“满满。”
突如其来的亲昵姿态,唤回了她的神智,回过神来后,微微蹙起眉,表现得有些抗拒,漠着脸色冷淡出言:“南宫陛下,我已经不再是万容盈,不再是你的满满,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
她表现得极其生分疏离,彻底刺痛了南宫旭的心,他的面上闪过失落之色,“对不起。”
话虽如此,手却还是牢牢固定在她的肩上未曾挪开半分,反而更加用力地揽住她的身子拥进怀中,低沉的声音带着可怜的哀求意味:“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害得你伤心痛苦,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再也不会……你不要再离开我,请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是忏悔、是道歉、是一个思念妻子的夫君诚挚的哀求。
容盈任由他抱着,下颌挨着他宽厚的肩膀,一张俏脸无甚表情,目光冷淡而平静,轻轻开口:“这就是你想要求得的一个圆满?”唇间呵吐的气息拂在南宫旭颈侧不复温热,是冷到能冻住血液的尖锐寒冰。
“穷其一生,纠缠不休,偏执至此,伤人伤己,甚至不惜损毁龙脉塑造出一个偶人,妄图控制我、留下我与你在一起。”
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她没用什么力气便挣脱开桎梏,叹了口气:“你是一个合格的天子,为民生所忧,攘外安内,造福百姓。可是又为何要如此执着于我,这不该是一个圣贤的明君所为。”
南宫旭像一个囚徒困囿于情爱之中不得救赎,任由黑暗吞噬,不见光亮。
他本不该如此……
听到这一席话,南宫旭红了眼眶,面容上流露出饱受煎熬折磨后的切肤痛楚,呆呆地重复着她的话:“合格的天子,圣贤的明君。”
他似笑非笑,眼中充满自嘲的酸楚,“却唯独不是一个好的夫君,自私如我为了天下放弃了挚爱,现在我只想改正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