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中黑影
而在那咽喉天突穴上,深深沁出一点鲜红。
血迹。
亲眼目睹那恰好刺中要害、恰好能致人死地,那快剑尖端缓慢落下的一点殷红,荆蔚突然觉得:“果断麻利、狠辣决绝”这八个字,与其用来形容前生的自己,面前之人或许更为合适。
而在这不长不短的事件里,包括盗帅本人在内,四周之人竟无一个说得出话来。中原一点红特有的声音震动耳膜,低哑冰冷且充满磁性,他缓缓说着,每一个字都能震撼人心。
“活着的人,没有人能骂我是‘懦夫’。”
荆蔚左肋一颤,经不住勾了嘴角。他无声地看着杀手与天星弟子间的一问一答,待其收剑离去之刻才不紧不慢地落下留话。“若要找回那貌美的三师妹……不妨去快意堂走上一遭……”
语到中段,盗帅已闪过扑来的天星弟子掠至十丈余外了。只是那一抹自然上扬的微笑,一直留在嘴角久久不能散去。
好一个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他够狠、够绝……可惜,却绝不够冷!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宛如轻风无声,却也有着极快的速度,无需多久,便已飞掠出城。
眼看即将追上前方那条劲装黑影,荆蔚却脚步一顿、突然停了下来。暖风吹拂,茂密的树叶沙沙作响;微波粼粼,银色明月略而一荡、应着水纹散了又聚,映在当中。也不知是否流连夜中月景,盗帅竟不再理会趁机逃离的男子,只是凝神看着对方离去的方向默默凝眉、若有所思。
“楚留香,拔出你腰边的剑。”
冰冷的声音自不远处的河边传了过来,荆蔚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没有丝毫意外和惊讶。他面向来者满脸堆笑,言语中带了抹连他本人都没能察觉的愉悦:“你来了?”
中原一点红没有回答,平静地重复:“楚留香,拔出剑来。”
身穿华衣的男子眨了眨眼,穿过一点红的左肩看向旁侧静湖,在水中映月那定了会会,继又移向高远星空。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的面皮,神色竟有些迷惑惘然:“你确定,不是要我取下这张人皮面具?”
眼前的男人表情正经,却让一点红有种自己正被调戏的错觉。杀手愣了几秒,对脑海中冒出来的离奇想法颇为不屑。他杀人无数,只要给得起钱,无论男女老幼、正邪善恶均是一视同仁,绝不手软。面对一个冷血残忍、恶名昭彰的人,这个男人不怕不慌、不逃不骂,从没表现出半点厌恶嫌弃,甚至面露赞许欣赏、耐下性子和颜悦色?
直到现在,一点红依旧猜不透对方藏了什么心思。
彼此对视了好一会儿,黑衣杀手才似找回了自己的嘴巴:“我要你脸上面具何用?”
“揭下人皮面具,剩下的当然就是我的真面目啊。”荆蔚答得理所当然:“说不定还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哦。”
一点红一时没有说话,他垂下视线默不吭声。而盗帅的嘴角则渐渐上扬,他没皮没脸地笑着,毫不介意那越发沉重冰冷的空气。
深深吸了口气,继而缓慢吐出,杀手再次抬眼,冷声说道:“拔剑。”
荆蔚摆出一副遗憾的模样,叹息着说道:“江湖之中,妄图窥得‘盗帅’真容不计其数,你竟不欲一看?”
“有何可看,无非只是表面皮相罢了。”杀手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他已确定对方是在戏弄自己,却不受控制地开口回答:“更何况,无论做何打扮,我都认得出你来。”
这回换楚香帅愣了,他呆呆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不由接口:“何以见得?”
“凭我自己。”一点红答得极快,同时“噌”地拔出薄剑,一字一字地说道:“最后一次,楚留香,拔出你的剑来。”
荆蔚低下头,抬手摸了摸镶着玉石的腰间佩刀,缓缓出鞘。随后举在一点红的眉下眼前,淡淡开口:“这刀,你觉得如何?”
“廉价货色,装饰而已。”瞥了一眼,一点红淡淡回答。
盗帅满意地点了点头,没皮没脸地笑着开口:“既然如此,你让我用这刀决斗,是否略显有失公平?”
“即便是一根头发,在楚留香的手里也成了最好的武器。”杀手红毫不动容:“更何况还是把刀。”
荆蔚没有反驳,眼里带了几分促狭的神色:“你既然一直想要杀我,又为何丢还那些金钱?”
“我只是不愿为别人杀你罢了,杀你,不过为的我自己。”不懂变通的顽石回得毫无悬念。
意料之内的答案让盗帅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摊开双手,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起来:“我的魅力如此之大?”
“是。”杀手肯定地回答。
“只是在武学造诣上?”老变态再次发扬自己的龌龊风范,隐秘地调戏。
许是料不到会有这样的问题,中原一点红动了动嘴角却没有回答。
欣赏着那冰块脸上的几丝裂纹,盗帅心里甚是满意。他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幽怨地看着面前杀手:“你明明知我从不杀人。”
一点红冷笑:“你不愿杀我,我就杀你。”
荆蔚扬眉,收刀回鞘:“你就如此自信,能杀得了我?”
“只要我活着。”被盗帅的动作刺激了似的,杀手声音一厉,锐急的剑光直直刺向对方的咽喉。一刃破空、天地俱寂,荆蔚却像没事人似的,背着双手、躲也不躲。
直到剑尖在他咽喉半寸戛然停止,盗帅依旧波澜不惊地站在原地。眉眼平和、自若坦然,仿佛死亡对他而言不过小小游戏、无需动容。
一点红眼中闪过一瞬动摇,他将手中利刃向前推进半分,平直的薄剑再次顶向当初那致命的一点,不偏不倚、没差分毫。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杀手的声音仍然冰冷,却隐隐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荆蔚笑道:“正如我不愿与你动手,你亦同样不愿杀我。”
杀手闻言冷声嘲讽:“我一心杀你,怎会不愿?”
“那,如你所愿便是。”盗帅瞥过抵着自己颈项的长刃,满不在乎地捏了薄薄剑尖、略微向里施力:“只要轻轻一推,很简单、很容易。只是,你又能得到什么乐趣?我既绝不杀人,你又怎会有丝毫特殊?”
被人拖着拉向致命的寒锋突然颤抖了起来,细微却不容忽视。
好吧,他想起来了,中原一点红最为出名的一个情节就是“为了决斗而‘蓄意自杀’”。对此,荆蔚表示极度的无奈。他老人家怜香惜玉,可不愿看到佳人惨死跟前。
想死就不能换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么?——老变态老神在在地想着。
一点红的神色不再清冷,他呼吸略沉,就连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你……心意已决!?”
“我只知道,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没有一次半途而废过。”盗帅自下而上扫过手中冷刃,剑气森寒,在银色月光的映衬之下更显锐利凛冽。
此世今生,自己使用刀剑的日子变得少之又少,倒有几分怀念。
“好,很好!”一点红厉声打断,他仰天长笑,却无一分快意愉悦。握剑的右手因为过度使力而骨节分明、青筋鼓起,他猛地回拉,却发现掌中武器直直平平,竟是未动丝毫!
荆蔚早有准备,在杀手发力的同时,指尖微微向内压按,硬是捏住了长剑。如此,便止了一点红回剑“自杀”的惊人举动。
“就算再怎么钟情,也不必用自己的性命要挟于我吧?”盗帅低低笑着,语气中带着三分无奈七分调笑。
杀手怔了怔,不再冰冷的表情变了又变,下刻竟沉身一记侧踢。这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