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修道之人不许贪口腹之欲,宗门给未辟谷弟子的饭食也都是些青粥小菜,更别说打了两个蛋,散发油香带鸡腿的面。
夜露寒冷,年仅八岁的魏愁心放下木剑,一个人坐在桌前,闷不吭声吃光了面,连汤都没剩下,身子总算暖了起来。
第二天起来,昨日对练被划破的衣服多了歪七扭八的针脚。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饿过肚子,也再没有人划破过她的衣衫,即便不小心弄破,也总有人悄悄缝好。
魏愁心那时还很不喜欢闻燕行,也不喜欢十二家其他人。她一直以为自己修成一身功法,将来肯定要是和师兄行侠仗义,游历天下,再捉住闻燕行那小子狠揍一顿出口恶气。
后来她离开太玄宗,成了家主,不知从哪天开始,她不会再讽刺闻燕行,也可以和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议操纵天下的算计。
她脑海里反复出现师兄离开时看着她的那个眼神,忽然很想和他说话/她好多年没和他好好说过话了,那天下山,师兄来送她,为她簪了一朵珠花,笑意盈盈祝她往后前途坦荡,心愿所成。
“此去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不知何时还能再见,若有人欺负我家师妹,就回来找师兄,师兄替你揍他们。”
魏愁心用力握了握师兄的手,发誓道:“等我成了魏家家主,必定倾尽全魏氏之力,护师兄一世周全!”
师兄心疼地擦去她的眼泪,低低应道:“好。”
定护师兄一世周全定护师兄一世周全
好。
往日誓言浮上脑海,她一直以来像是抽离了灵魂般平静的头颅撕裂般疼痛了起来。
“师兄师兄”
她抖着嘴唇呢喃。
魏愁心攥紧心口,热泪滑出眼眶,珠蕊疑惑问:“家主,您这是怎么了?”
“家主?”
她愣了愣,痛到皱起的脸舒展开,思绪被汹涌的情绪短暂吞没一下,又迅速被灌了冰水似的,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无事。”她有些茫然,不太记得刚才想了什么,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自己似乎是被闻燕行那小兔崽子背叛了,怒意上涌,躲了躲脚:“一群耽溺情爱的废物!我们走!”
魏愁心气势汹汹带着魏家离去,徒留十二家其他人,对着自家失魂落魄的家主不知所措。
姜偃带着这一大家子,首要就是得找个地方安顿这帮魔将。
不是人人都是画姬有座城,况且这回这么一闹,画姬的王城也回不去了,干脆带着她的画中美人们搬过来跟姜偃和魔将们住。
姜偃找来找去,发现有块靠近幽冥入口的地,一座阴森森的山头,因为受死气侵蚀几乎没有修士爱往这来。
山背面是千尺悬仞,向下望去,平静如镜、幽深不见底的水面像是能浮出死尸。
姜偃喜欢山清水秀,鲜艳明亮,日照充足的地方,这里阴森森的,阳光被层层厚云挡得一丝不见,他其实不太习惯这里,可魔将看了都说好,他作为这帮人目前的头头,不好说自己喜欢那种,看起来不像他现在这种阴暗爬行的人设会喜欢的地方,只能保持着发僵的表情,点头说好。
画姬用画卷为他们在这里建了座魔宫,将整座山头隐藏在画卷之中。
姜偃自然是要住其中最大,最富丽堂皇的那座——和他棺材里碎成片的夫君一起。
道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重量级的寡夫,姜偃曾经修仙,混在一群奇形怪状、身强力壮的魔将之中,对比起来身量格外纤弱,不发疯的时候很安静,连呼吸都很浅,不注意都要忽略掉他这么个人。
宽大的袍子松垮地挂在单薄肩头,下巴尖瘦,眉眼头发都很黑,只有肤色白得像快白玉,精致美丽的面庞要是笑起来肯定明媚耀眼,可惜被挥之不散的忧郁破坏了,整个人都成了一块下着雨的乌云。
瘦弱身躯环抱着口硕大棺材,呼哧呼哧一言不发往自己寝宫去。
想到他这样单薄的身子,说不定衣服遮住的某处却是畸形地鼓起了一块丰盈弧度,道声眉头扬了下。
白狼火焰形的尾巴焦躁甩了甩:“他怎么这么瘦,那些带崽子的母狼没了公狼,也会好好把自己喂壮实,他这样这样不会出事吧?”
“不行,我出去一趟。”
画姬也很忧虑,“年纪轻轻的小寡夫穿这么素,将来不好给孩子找新爹啊,不行,我得给他多画几身好看的新衣,以后孤儿寡夫有人照顾,想必魔君大人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画姬被自己对魔君的衷心,和对夫人的体贴感动到,她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打算加紧画几身适合姜偃的衣服。
其他魔将也自行散去,大家多年没活动,自有很多事情要办。
剩下道声一人望着最高处华美的墨色宫殿,对自己自觉操心起照顾人的同僚摇摇头。
羽扇敲了敲脑袋,喃喃自语:“该寻两朵花装点一下。”
没见人家心情郁郁,衣服吃的都不重要,还不如想想怎么让人脸上多点笑脸,别再明天一睁眼,这小寡夫抱着棺材跳海去了。
剩下他们这一大家子,又没了领头羊。
被猜测会抱棺跳海的姜偃其实倒也没有那么抑郁。
还是有点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