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
裳,在这漫长的黑夜中发抖。
当坑挖到一人高,四个青年又被英军命令站进自己挖的坑里去,他们站在外面,以一种嬉笑作乐的心态将土往里填埋。
当土埋到他们胸部时,水苓就发现有两个人已经快要不行了,脸色一青一白,口吐白沫,眼部抽搐上吊,是窒息将死之状。
在场所有人,包括她在内,无不暗中咬牙切齿,默默流泪。
果然,在那张“紧急法令”颁布后,英国人不装了,以妨碍英国政府统治为借口的种族杀戮从这个夜晚开始。
水苓回去后,被女佣拉到一边去赶紧抱着她给她取暖,她一边发抖一边说:“如果有人对你们做什么,你们就把我供出去吧,没有关系,我能理解。”
阿岚和小蕊各自埋在她肩头小声哭泣,摇着头。
水苓第二天出门看见屋子外写着集中营的英文,想起了之前在抗日期间外国人和日军宣扬中国人为“东方犹太人”的言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奥斯维辛。
男女老少都关在一个屋子里,地板很潮湿,只能坐卧着,地方不够大,谁都无法好好躺下休息。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被带出去强制劳动,水苓和其他人一起轮流替英国人劈柴、清洗衣物、擦地板、打扫房屋、倒马桶、做做针线活之类,要是做不好还要挨打受骂。
干了一天的活,英国人也不让他们吃饭,上午只有一蛊茶,下午则给他们一小碟又脏又臭的糠以供充饥。
第二天强制劳动之后,一个家庭就被打散,英国人有意不让亲人关在一起,强迫他们去不同的集中营。水苓就是那天和女佣们作别,被关进了不同的地方。
这里有产妇因为怀孕期间干活而流产,水苓跟着徐谨礼学过一点医学知识,想要过去看看那个孕妇,被英军搡开,让她滚到一边去。
他们没有换洗衣物,也不能洗澡,很多人夜里冻得发抖。小孩没东西吃,大人不吃省下来给孩子吃,孩子也吃不饱,渴了只能喝冷水,抵抗力又差,经常肚子痛,在夜里哭闹。
集中营监管每天深夜必定会来巡视,故意大吼大叫,让人群惊恐,以啼哭声为乐。之后又谩骂哭闹者和小孩,不准他们张口。
那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哪里懂,水苓看见很多孩子上吐下泻,整日发烧,心里难过,又帮不上忙。孩子的母亲心急如焚,向英军跪地求药,英军嫌烦,直接将母子分开关押。
被关押和强制劳动的第三天,英军找了一批人出去,让他们站在太阳底下暴晒。马来亚的白天非常炎热,很多人晒了一会儿就四肢发软,倒地不起。英军在人群中走来走去,高声问他们有没有见到马共,有没有参与地下活动。
没有人能说出个一二来,毕竟这些只是英军折磨人的借口,他们知道这些人只是平民,甚至很多人大字不识一个,哪懂什么革命。
集中营里的人越来越多,水苓甚至见到了她当年打工的杂货店老板,他们一家也被迫关了进来,他的妻儿不知去向,所住的地方也被夷为平地。
水苓听他说,英军现在正在各地制造“黑色空间”,也就是“无人区”,大批大批关押驱逐华侨。
被关押后的一个月,新一轮残害开始,水苓曾经的雇主洪老板被英军点名,还有一些被筛选后的妇女和青年也被带出去。
大概四五天后,这批人躺着被送回来,或者直接拖进来。
水苓看见洪老板浑身是伤,等英军走了之后,连忙去到他身边去看看他怎样。洪老板知道她是一个有知识的人,也听闻她丈夫是马共,虚弱地说:“别怕,我什么都没说。”
水苓潸然泪下,摇着头,趁别人不注意,拿出一颗止疼药来喂给他,接了冷水让他喝下去:“我私下拿的花旗的止疼药,不要告诉别人,谢谢你。”
洪老板一个膀粗腰圆的糙汉子在她要走时拉住她,眼中隐隐有泪,低声说:“我……我想告诉你一些事,如果我哪天我死了,你碰上我的老婆孩子,记得转告他们。”
水苓擦掉眼泪点头,听他说:“我被花旗鬼扒光衣服,捆住手足毒打了七次。他们用整块大冰块压在我身上,又对我不断灌水,中间几度不省人事。昏了过去被他们吊了起来,之后又进行逼供、殴打。让我的孩子如果能活下去,有本事的话,为我报仇。”
水苓含着泪点头,表示她记住了,让他好好休息。
哪里有哀嚎声,哪里有伤员,她就往哪里去,默默给药,叮嘱他们不要和别人说。
药很快就都用完,她也没了别的办法,除了帮着照顾受伤的人,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流泪的眼睛,斑驳的血迹,直往她心里扎。
“阿妹,你是不是水老师?”被她照顾的一个割胶女工轻声问道。
女工看她颇感意外,轻声说道:“我孩子曾经在你那里上学。”
“水老师,你是有文化的人,我能不能和你说说话?”
“你想说什么?”水苓拉着她因为长期割胶而温暖粗糙的手。
“和我一起的两个女工已经死了,要是我也死了,希望你将花旗鬼做的坏事告诉别人,告诉他们我们是被这群禽兽害死的,我是无辜的。”
水苓看过她身上的伤口,欲语泪先流:“好,要是我能活着出去,一定把你们吃的苦写下来。”
“我姓曾,小水老师……我这两条腿你刚刚也看见了,被英国人毒打过后已经站不起来了。与我一起接受审讯的另一个女工姓亚,被英国人毒打到不能发出声音,英国人还逼她答话,等她一张口就把钢笔往她喉咙里捅。还有一个女工我不认识,和我一起接受审讯,被英国人扒光衣服,这群禽兽拿钳子夹烂她的乳头,用针刺她的乳房……”
水苓忍住声音,哭得几乎要呕吐,被那双有着厚茧的手握紧,女人也跟着哭起来,抹掉自己的眼泪说道:“小水老师,你一定要小心。和我们一起去的那批里面几个小姑娘,全被这群畜牲强奸了不知道多少轮,人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有的小姑娘当场就断气了。”
“……好,谢谢你,苦了你了,先歇会儿吧,我去弄点水给你喝。”水苓把人扶着以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躺着,去水龙头那给她接水。
她拿着破碗接水的手因为哭泣在抖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哭。
水苓做不了太多,只能冒着危险去英国人宅院里打扫卫生时再给大家偷药。
接下来几天,她听到了各式各样的诉苦。
英军对接受审讯的人灌水、灌辣椒汁,却戏称这是喝洋酒,看着他们因为水刑而呕吐。火烙、电刑、拔指甲、针刺、倒吊鞭打等等酷刑层出不穷。
此时的英军俨然和当初的日本军没有区别,已经完全去人性化。
期间有一次,曾有两个英军走到她面前,要把她带走,后来两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又放过了她。
不知第几轮下来,英军走到了水苓面前,指着她:“你,出来。”
水苓自从进了集中营一直在忍受着饥饿,站起来时因为低血糖差点栽倒在地,惊恐之中立刻稳住跟着那个英军走在他身后。
这个英军将其他人送到该去的牢房里,唯独将她一人继续带到办公室中去,水苓面色不改却在心中捏着一把汗,紧张得腹部作痛。
等一进门,那个英军拿下帽子回头看了她一眼锁上门,抿了抿嘴,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说:“hsu,出来吧,你的妻子我带来了。”
水苓一愣,随后看见徐谨礼从旁边一间房里走出来,她想也没想,腿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