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威胁,不让人觉得厌憎,反而是可叹可怜。
徒三心中叹了口气,郑重道:“佛祖在上,为我心证,若负柳氏,天地不容!”
韩将军这才放心,从床边摸出一块铁牌来,颤颤悠悠递上前。
是兵符,上面是半拉的韩字。
徒三顿了顿,上前双手接了:“舅舅……放心……”
韩将军已是耗尽全身力气,人都蔫了,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忠言与馈赠
小韩夫人房里。
柳氏坐在榻上,满心不安。
亲爹死了三日,她从悲痛欲绝到眼下竟是连悲伤都顾不上,只有三天,可谓不孝至极。
实是眼下的局面,令人胆战心惊。
柳二的不善,已经到了人尽可知的地步。
先有不让徒三进城,后又有惊马、坠物之事,使得柳氏也生恨。
女儿家立世,未嫁从父、出嫁随夫,没有从兄的。
在同父异母兄长与丈夫之间,柳氏自是毫不犹豫选择丈夫,只是……
还有嫡母兼养母韩夫人……
柳氏亦是为难了。
偏生舅家还跟着裹乱。
柳氏知书达理,晓得什么是“合纵连横”。
韩家因韩大郎之死与柳家有了嫌隙,既对他们夫妻没有敌意,那寻丈夫还能有什么?
亳州军人马如今分了两派,柳二、徒三、与韩家。
要是柳、韩联盟还是密不可分,那徒三想要完全掌握亳州军,也不是容易事,毕竟不管是资格还是辈分,他都不占优势。
可如今柳、韩关系破裂,徒、韩联手的话,那柳二就没有抵挡之力。
柳氏放心之余,也生出几分悲意。
亳州军,以后不姓柳了……
想想自打出了亳州,父亲的郁郁寡欢,与丈夫在楚州叱咤风云,她莫名想起“人尽可夫”的典故。
要是父亲好好的……
或许那她就不用这样痛苦纠结。
小韩夫人进来,就见女儿垂泪模样。
“阿姨……”
柳氏听到动静,连忙擦了泪起身。
小韩夫人拉着女儿重新坐下,慈爱的看着女儿。
一辈子就这个女儿,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
只是女儿命运多蹇,没有继承她的好容貌,还遗传了她不易受孕的体质。
佛祖垂怜,使得她得了这点骨血,却不知能不能对她的女儿也宽容些。
“你舅舅要将四千人马托给姑爷……”
柳氏面上先是担忧,随即怔然:“那……可是表妹……”
小韩夫人点点头:“是,你舅舅将妻女托付,那四千人马是你表妹嫁妆……姑爷没点头……”
柳氏闻言,眼中一亮,多了光彩,随即又黯淡下去:“三爷……犹豫了……”
“是……所以阿姨劝他应了……总要给他个台阶,徒三心软重情……此时,咱们退一步不吃亏。”
说到这里,小韩夫人顿了顿:“二娘那里……也十三了……”
以徒三的为人行事,不好拒绝韩将军的托付,应下此事,那对妻子肯定存了愧疚。
等到韩夫人再想说什么,徒三就不回应,否则有一有二就太打妻子的脸。
柳氏脸色雪白,身子摇摇欲坠。
“要坚强!”
小韩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你姓柳……之前亳州军是你的底气,日后……亳州军也是你的底气……”
柳氏含着眼泪,小声道:“阿姨……儿不能生儿育女……能有底气么……”
“能!不管徒三纳了几个,只有一个夫人……你在夫人身边长大,日后行事就学着她,将庶子抱到身边,做个慈爱公正的好嫡母……”小韩夫人搂着女儿,亦是轻声道。
“可……儿想要自己的孩儿……”
“莫强求!人生苦闷,多是因太强求,一切都有佛祖安排,我儿莫强求……”
柳氏再也忍不住,扑在小韩夫人,嚎啕大哭。
院子里,徒三听到妻子的声音,止住脚步。
他再没有纠结,只剩下浓浓的愧疚。
结发夫妻,即便相处的日子不多,到底不同。
柳氏温顺贤良,对他实心实意,这两日不合眼的盯着他,就是怕他被人害了去。
这样的妻子,他如何不敬重?
到底是让她伤心了。
……
南山村,牛家。
霍宝带着马寨主、水进,成了牛家座上宾。
牛算盘的婆娘杀了一只鸡,切了半条腊肉,置办了一桌好菜。
“帮叔代话给你大郎哥他们几个,就说亲人的坟地有人祭扫,让他们放心,在外头好好的……等到日子太平了,就回来……”
牛算盘提起族侄们,依旧是带了激动。
霍宝点头应了,道:“算盘叔得闲,也往金陵转转!”
牛算盘摆摆手,道:“不走了,不想走了……叔年轻的时候做货郎,靠着这双腿往返金陵与滁州,走遍滁州四县上百的村子的讨生活……如今,分了地,咱就安安生生的守着南山村过日子……”
曲阳县之前因天灾人祸,人口减少,土地荒废。
王千户在曲阳的时候,就叫人重新勘测田地,将无主的农田重新分配。
牛算盘一家,成丁两口、幼丁一口、女户两口,共分的土地四十亩,一半农田,一半林地,这是牛家早先想也不敢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