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
毛小云一开了口，好像洪水开闸，一堆很早之前就想说的话，不受控制地蹦出来。
“难道不是吗？”
她盯着康健，第三次说起这样的话，“康健，你还记得，我和你之前是同学吗？”
康健愣住，不太明白毛小云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我家本来就是山里的，我好不容易靠着自己，走出大山，考上名牌大学，和你做了同学，可是呢？可是结婚之后，我们俩都很忙，家里的事情都顾不上，所有人都来找我说，我应该退让，女人不需要那么好的事业，照顾好家庭，才是首要责任……”
毛小云呐呐的，把很多过往都说了出来。
她从小住在山里，她家里其实有四个女儿，除了三个姐姐外，她还有一个弟弟。
而她本来的名字，是叫迎娣。
从小到大，她接受到的思想就是，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弟弟。
如果早就有弟弟，根本就不会生她。
父母从小到大，对她耳提面命的就是，要照顾弟弟，要为了弟弟付出。
男生女生从小就是不一样，家里一切都是弟弟的。
她们只有为了弟弟付出的份儿。
她不甘心，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为自己改了名字。
可是，改了名字后，还是没改变命运。
毕业后，她本来也有一个很好的工作。
收入也不错。
父母却不停地问她要钱。
以至于，她工作几年，依旧没有任何积蓄。
后来，和康健结婚后，两个人工作都很忙，连备孕都顾不上。
无论是婆家，还是娘家的人，都来劝说她，让她辞掉工作，安心在家备孕，照顾好家庭就好。
毛小云再不情愿，在被迫之下，还是再一次退步。
“你说女孩儿有什么用？”
毛小云说完这一切，盯着康健，神色麻木地又问了一句：“我那么努力了，不还是没用吗？明明我之前的学习成绩就比你好，工作前景也比你好，可说到要牺牲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让我退步！包括之前在公司里的时候，明明我才是更适合上升的那一个，可就是因为我是女人，升职的机会，就给了我一个男同事！无论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偏向男人，你说要女儿有什么用？”
康健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白清微几不可见地皱起眉来。
陶兰和唐如意神色之中，也有些难受。
“我难道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吗？可是，我更知道，她从出生之后，要经历什么！她只能比所有男人都优秀，可能才能得到一些公平！你以为我愿意那么对她吗？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个女儿，也不要她出生，跟我一样受罪！”
康健神色恍惚，“你……这些话，小云，你之前从来没说过……”
毛小云捂着脸，像是自嘲地笑了一声。
“说，又有什么意义？我没有问过你吗？我试探地问过你，不然你在家里做家庭煮夫好了，可你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让你失望了
康健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件事。
毛小云那个时候，刚被娘家和婆家一起游说过。
她望着下班回来的康健，便打趣似地问了一句。
康健当时想也没想就说，“哪有男人在家里做家庭煮夫的？不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吗？我可不能在家里吃软饭。”
虽然也是开玩笑的口吻。
但毛小云知道，他们所有人，潜意识里都这么觉得。
男人先天，就比女人有太多的优先权。
好像就应该男主外女主内。
女人可以在家里当全职太太。
男人却不能留在家里，做家庭煮夫。
好像让男人留在家里，就有多么地天理难容一样。
毛小云不理解，但不得不妥协。
最后，还是她辞职回家。
康健对这一切，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从来没人问过她，你是不是真的想这么做。
只有人跟她说，她应该这么做，她就该这么做。
“我……”
康健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当时真的是在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也是开玩笑，辞职的事情……你也说过，你想早点生孩子，将来生了孩子后，还可以早点返回职场，我……我就没多想……”
毛小云扯了一下唇角，“然后呢？宁宁都上初中了，这么久了，我回到职场了吗？”
康健：“……”
毛小云不是没想过，重回职场。
可是，两方父母都不愿意帮她们带孩子。
她本来想说请保姆，可公婆死活不同意。
说她自己的孩子，她自己就可以带，干嘛要请保姆，浪费那个钱。
她只能自己带孩子，结果一下子就蹉跎过去这么多年。
她在这些年里，变得麻木，变得残忍，变成了她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她想要个儿子，这样，就不用重复她的悲哀了。
可是，她生出来的，偏偏是个女孩儿。
打从宁宁一出生，她就不喜欢这个女儿，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儿，将来会和她一样悲哀。
她不想重蹈覆辙。
她知道，只有宁宁比所有男生都要优秀，可能将来，才能够获得一个表面上的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