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扭头,怒火中烧地瞪向郑雪澄。
“那你让他来见我作什么?”洛嘉虽嘴角带笑,可声音却比之前要冷上几分。
“去看看你,”郑雪澄没有丝毫犹豫,
“赏春宴那日没能见到,我始终忧心。”
外头恰时传来一阵欢闹喧哗,反衬得屋内落针可闻。
贺云铮愣住,随即察觉郑雪澄的目光似乎看向了自己,他心头一紧,才发觉自己还瞪着对方,赶忙匆匆收回视线。
可他脑海里还嗡嗡作响,这人……什么毛病?
他没法儿体会这些世家大族的郎君,做事都这么蜿蜒曲折的吗?
洛嘉亦沉默地凝视对方,那夜她问过范咏谦,对方确实也仅仅只是带了这样的话。
担心她……来看看她……
洛嘉突然露出个极淡的笑:“郑侍郎,你这话说得,好像对我还余情未了似的。”
郑雪澄默然不语,徒留其余两人心思各异。
洛嘉手臂搭上桌面,轻轻托腮:“怎得,被郑阁老打过的伤愈合了,心思又重新活络了?不是将我的人拒之门外,不欲再见吗?”
她的另一只手轻轻伸到桌对面,在对方修长的指骨上轻轻落点:“还是说,先前一刀两断的意思,不是出于你?”
贺云铮远远看着,眼睛像被火烧着一般猝然挪开。
郡主她……
到底还是对郑雪澄余情未了?
却听郑雪澄笑着开口:“郡主不妨先让你的马奴暂且退下再说。”
贺云铮猛被提及,下意识再扭头朝屋内看去。
郑雪澄的视线远远看过来,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似乎早就将他刚刚所有的动作和神态早已捕捉清楚。
贺云铮眼眸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可面上却绷得紧紧,看向没有回头的洛嘉。
然而还没请示,洛嘉率先开口:“去吧。”
这一瞬间,连贺云铮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心里有说不上的委屈和复杂……
他闷声应了个是,颇有几分僵硬地迈步走出船舱。
外头的光有点刺眼,他抬手遮了下,萦绕在耳畔的欢呼称赞声竟觉得有些刺耳。
直到此刻,他才隐约迟疑着反问自己,这不是一个下人该做到的服从么?
郡主高兴他伺候,他就该排除万难地上前,郡主有特殊情况需要他离开,他自然也得听话地退下。
为什么要不满,为什么要委屈呢?
自然无人可以回答他。
雅间内,洛嘉继续笑吟吟地看着郑雪澄,郑雪澄亦同样看她:
“先前一刀两断确是我的意思,郡主今日肯赏脸前来,也并非要与我重修旧好吧。”
笑容便稍显冷淡了几分。
郑雪澄仿若未察:“否则以郡主谨慎,必不会应下这种时机场合。”
因为她足够不在乎,她才敢来赴约。
也因此,将范咏谦送去最为保险,她对自己不再留情,相似的脸,她也不会垂青。
屋外一片欢呼声,反衬得雅间内落针可闻。
沉默许久,洛嘉撤下了面上的笑意,却仍显得深情款款:“我想起来,从前之所以那么喜欢你,便是因为你聪明。”
郑雪澄听到从前两字,眼眸不动声色地黯淡几分。
可他很快恢复如常:“能得郡主赏识三生有幸,而今日愿为郡主分忧——”
郑雪澄拿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松泉山庄。
三年前,仵作定论,郡马萧昀于松泉山庄遭雷击毙命。
洛嘉闭上眼,极力将杂念沉静。
该不该说,郑雪澄太聪明了,她才从王府陈四的死中得到启发不久,郑雪澄也察觉了端倪。
今日来见对方,本也是想利用对方刑部侍郎的身份加以利用,结果对方早就知她来意。
“郑雪澄,这是大案。”她睁开眼。
郑雪澄轻点头:“所以刑部当仁不让。”
这理由稳妥无情,听着与她毫无关系,叫人无法挑刺也无法反驳。
外头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洛嘉轻轻笑了笑,却放下托腮的手臂垂到桌下,缓缓捏紧!
聪明过头也惹人烦心啊,翅膀硬了油盐不进。
贺云铮呆呆杵在甲板的角落,努力听了好一会儿这些才子吟诗作对,也不知是他心绪不宁还是水平不到位,怎么听都觉得甚没滋味。
就像范举人献画那晚似的,念什么呢……
“贺小郎君听得甚是认真。”突然出现的郑雪澄把贺云铮差点吓跳进江。
他皱眉看向对方:“您与郡主聊完了吗?”
“聊完了,”郑雪澄手执折扇,轻轻拍了拍另一只掌心,“不过我劝贺小郎君迟些进去,给郡主一点儿思考的时间。”
“毕竟她心情不好,遭殃的是我们。”
郑雪澄虽已不是白身,但说话做事毫无架子,偶尔还会开开玩笑,按说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可贺云铮却没法儿和这人好好相处,他觉得对方好像在若有若无地向他展示什么。
什么叫遭殃的是我们?
明明只有他。
他皱起眉,声音微硬:“不论遭不遭殃,郡主是小人的主子,请您不要在小人面前编排她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