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琦瞥了眼在对面落座的长公主一家,犹豫须臾, 轻轻点了点头:“总之今日咱们不要触了太后与长公主的眉头就是,郑家二郎为了李相思触怒了郑阁老, 今日头一次破天荒被关在家中, 明晃晃打了长公主的脸。”
如此, 洛嘉大概也猜到前后始末了。
这祖孙三人的谋划也终归顶不过郑阁老这种世家的顽固, 这情形和自己当初的简直如出一辙。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 长公主今日不仅仅要让李相思与郑叔蘅决裂,更要在今天就着手替李相思相看其他家郎君。
洛嘉知道后倒是轻轻嚯了一声——看来一贯顺风顺水的长公主今日被刺激得不轻啊。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赵琦:“嫂嫂果然高见。”
今日若是谁硬碰上这祖孙三人,简直是要被火炮轰炸吧?
赵琦看她, 到底轻叹了口气:“我只庆幸你抽身抽得早。”
这郑家的儿郎,就没一个靠得住的。
洛嘉扯了扯嘴角, 一点儿都不想回忆从前的无用之事。
然而也是被提点了,她下意识朝着郑雪澄那头看去, 却见对方似乎也一直在望着自己。
他的眼神平静,如藏暗河,洛嘉只看一眼,心中便猝然升起个对比——
没有贺云铮的澄澈干净。
随即她顿了顿,好笑似的摇摇头。
少年心性,自是比宦海沉浮了多年的世家子弟干净。
但她也不是什么懵懂少女,与郑雪澄相知多年,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很快便领悟了意思。
沉静片刻,她侧目装作刚刚两人没有对视过。
等到建隆帝与太后到来后,晚宴才正式开始。
建隆帝贺了遍节庆,随即难得夸赞赵琦与洛嘉这日晚宴筹办得不错,二人自然起身谢恩,下首的德妃闻言也微微赞许着朝二人看来。
紧接便如原先所说的,建隆帝粗略问了洛嘉些剿匪的问题,洛嘉顾念今日太后与长公主心情都不算太好,便斟酌着用词,竭力客观地描述了个大概。
做是做了,却也不能真不顾太后与晋王的死活,直接开战。
洛嘉自知,她算不得个为民请命的真好人,只不过步步为营,为自己斟酌而已。
建隆帝闻言笑笑,在场其余人便也稀稀拉拉地应和,夸赞起洛嘉。
这件事便算过去了。
唯有太后一派状态不佳,建隆帝便更显得高兴,甚至他好似早有预料般,时不时还开几句小辈们的玩笑,给在座的年轻儿郎们拉拉红线。
这分明就是在扎长公主和太后的心嘛!
然而中秋团圆节,圣人降恩,哪怕是玩笑话,也是恩典,众人无不应和,起码表面作出了一副其乐融融。
洛嘉再看向李相思,却觉得这小姑娘虽然仍旧一副骄傲的模样高高昂着脑袋,实则眼眶微红,都如同要哭了。
她难辨悲喜地轻叹一声,微微侧头对赵琦道,她去提点下宫人们加一道醒酒汤吧,她怕圣人今日高兴过头,喝高了。
赵琦迟疑轻瞪她一眼,洛嘉满脸坦诚,赵琦只好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郑雪澄——
嗯,还安静坐着,没有生事。
那便罢了。
洛嘉姿态从容地退出大殿,毫不出错地往她该去的六尚局去,沿途来往诸多服侍的宫人见到她,都还恭敬地躬身行礼。
洛嘉一一笑应。
直到个小宫女与她擦肩,留下两个字:尚食。
洛嘉眼眸微动,明白这就是郑雪澄那边尽力的结果。
近来她为了寻找线索,下意识只在药品香料的库存中寻找,倒是疏漏了食品。
可她想到食物中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只下意识想到河豚……
洛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或许诸多事在心中早就有了雏形,但她只是想要一个明白,而如今越接近这份明白,她心中的寒意与绝望便会越发生根攀布。
她去到了尚食局,里面一派忙碌,今日宴会上所呈的佳肴全部来自此处,前面刚送去一道热气腾腾的山煮羊,此刻已经在准备如蟹酿橙这般精致小碟,四处香气飘散。
洛嘉随意瞥了眼,让众人如常筹备,自己则穿过厨房,去到了后院仓储库房。
今夜人多,权贵各家带来的人也都会前来此处,替自己主子讨要些旁的小食或者特殊调料,她虽为郡主,但更是此次宫宴的督办,回来视察几乎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然而就在她趁夜翻动尚食局的典册时,外头蓦地传来动静——
“还不拖过来!”
“不要,求嬷嬷、求嬷嬷绕我一命!”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洛嘉翻动书页的手微微一顿。
什么运气,竟叫她两次碰上这失足的小宫女?
屋外小院中哭泣辱骂声不断,因着前院的厨房太过吵闹,根本不会被留意,洛嘉沉默许久,悄然往前走了几步,透过门缝借着月光看清了外头景象。
随即她眼瞳微怔,恰好看到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被灌进那小宫女的嘴巴里,本还犹豫是否要推门的手猛然顿在了原处。
中秋夜凉,晚风把皇城里的波澜往外吹散,连同着尚食局里送出去的晚膳,一道送到了侍卫们蹲守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