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随夫离京
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於所遇,蹔得於己,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於尽。古人云:“si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怀。固知一si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後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後之览者,亦将有感於斯文。
谢尚听完了宋禕的轻柔朗读,随兴问道:“怎麽样?羲之兄这篇绝妙好文之中,你最喜欢哪一句?”
“後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宋禕立即答道:“这是很宏观的视野。人生很短,却可以藉由诗文,承先启後。”
“好一句承先启後!”谢尚点头赞许道:“你的思想很开阔,难怪气质远胜於普通美nv,也难怪重熙方才见了你,话都说不清楚了,害羞得像个单相思的少年。”
“你呀,就会拿我寻开心!”宋禕含嗔回道:“每次见过你的朋友,你就会说他对我感觉如何如何。这一次更夸张了!那位重熙贤弟大概只有三十多岁吧!”
“你看样子也不过三十多岁。”谢尚含情脉脉凝视着宋禕,微笑道。
“哦?真谢谢你啊,嘴这麽甜!”宋禕摇了摇头,睨了谢尚一眼,故作不以为然的表情回道,却掩不住眼中流溢着喜悦。
谢尚眼看宋禕那一瞥风情迷人,不禁伸手将宋禕搂入怀中,并且低语道:“说正经的,方才我跟重熙聊天,谈到你改嫁给我的往事,我在心底算了算,才发现我们结合已有二十四年了!真希望,我们今後还有二十四年!”
“嗯,最盼望你长命百岁!”宋禕依偎着谢尚,一边接连点头,一边柔声应和道。
这时候,两人皆不知,能够继续相守的流年,已经所剩不多了…
东晋永和十一年西元355年y历十月,咸亭侯谢尚的军职由安西将军晋升为镇西将军,督导并、冀、幽三州军事,坐镇寿春在後世的安徽省。他的ai妾宋禕也在寿春陪伴他。
在寿春,谢尚经常趁着休沐日,带着宋禕同去寻访流落民间的乐人,并且聘雇工匠制造石磬。谢尚派人把这些石磬以及会敲石磬的乐人送往京城,加入朝廷的鼓吹署,以补足鼓吹署南渡以来欠缺的打击乐器,促成江南太乐的完备。
长江流域原本没有本土的钟石乐器。谢尚可谓将钟石音乐引进江南的第一人。
谢尚酷ai各种乐器,恰好和宋禕是同好。两人最擅长的三样乐器也正好都是笛子、亦称圆琵琶的四弦月琴後世称为阮琴,以及梨形琵琶。因此,他们俩实在适宜合奏,每次当众合奏,都配合得天衣无缝,赢得如雷掌声。
不过,他们俩私下反倒很少合奏,因为太喜欢专心聆赏对方独奏。谢尚时常央求宋禕单独吹奏姑姑绿珠遗留的碧玉笛子,总说可以藉此想像在自己出生之前已烟消云散的金谷园繁华。宋禕则最ai听谢尚一人弹梨形琵琶。尽管梨形琵琶算是一种气场y柔的乐器,通常以nv子弹得较为动听,但谢尚却是例外。或许由於谢尚不但面容长得特别秀气,而且心思也很细腻,他弹得出梨形琵琶那种如怨如慕的韵味。
谢尚自知具备一种绝大多数男人没有的仙气,可在独奏梨形琵琶之时发挥得淋漓尽致,难免特别ai弹梨形琵琶。在寿春,等到永和十二年西元356年开春以後,市集越来越热闹了,谢尚就带着宋禕,微服前往城中心的佛国塔去表演。谢尚身穿紫罗襦袍和黑k黑靴,坐在门楼上摆的一张胡床类似折叠式椅子的坐具上面,尽兴弹奏琵琶。楼下熙来攘往的民众驻足倾听,皆以为此人是专业艺人,看不出他是威名远播的镇西将军!
宋禕故意头戴垂挂面纱的帷帽,置身於楼下观众之间,仰望楼上谢尚的演奏。虽然这一年谢尚虚岁已有四十九,两鬓如霜,却竟然不减风神潇洒!
谢尚一边俐落拨弹琵琶,一边悠然y唱出了一首自创的《大道曲》:“青yan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h埃中。”
时值仲春,正是柳青桃红的韶光。谢尚此曲不仅应景,也令宋禕忆起了人生的青春。想当年,初见谢尚时,他虚岁只有十九,身上的白se袍子系着彩se绣花腰带,搭配同样绣花图案的长k,
显得过度俊美,差点雌雄莫辨…
算来,两人相识竟有整整三十年了!然而三十年来,宋禕只见过谢尚穿了一次绣花长k。宋禕回想起来,不禁顿感好奇,而在当天夜晚私下询问谢尚。
“噢!”谢尚稍显赧然笑着答道:“我少年时代有点叛逆,觉得为什麽绣花衣料只能给nv人用,凭什麽男人不能穿绣花k子呢?我偏要穿穿看。於是我在父丧满了以後,就请裁缝做了几条綉花k子。结果,我每次穿,都被伯父、叔父他们责骂。我本来打算当耳边风,可是那天去参加阮大人的寿宴兼婚宴,见到了你,让我发现,一个男子再美,也b不上真正风华绝代的美nv!那麽,綉花衣裳还是留给美nv穿吧!”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再穿綉花长k,竟然是为了我?”宋禕颇觉不可思议,诧问:“怎麽会呢?那只是一面之缘而已,怎会影响你?”
“那是毕生难忘的一面之缘。”谢尚含情脉脉答道:“在那之前,我自觉也像是一朵花,不bnv人逊se,而在那之後,我再也不想跟nv人b美,只想做你这朵稀世兰花旁边的一片绿叶。”
谢尚打出的b方令宋禕内心恍然一惊,因为记得,阮孚也曾将阿妃b拟为品种最罕见的兰花…
念及阮孚,宋禕沉默了。纵然阮孚已去世二十九年,宋禕照样深深铭记着身为阮孚继室夫人那一年美好时光,从未稍减对阮孚的怀念
谢尚看得出宋禕陷入了回忆,忽然有所感触,而郑重问道:“阿妃,如果有朝一日,你活过了我,你能不能不要再改嫁了?”
“我,活过你,不会吧!”宋禕讶然答道:“以我们的年庚差距,照理说会是我先去。”
“天下事很难说。”谢尚沉声解释道:“还记得永和八年,我打过一场败仗,受了伤,差点被俘吧?今年朝廷又要北伐,而我的职责既是边防,恐怕免不了要去参战。再说,我小时候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该有的yan寿是六十岁,但是,我曾为了早产的韶儿祷告,祈求以折寿十年来换取韶儿安然无恙。如果那灵验了,我就只活得到五十岁而已!阿妃,或许我b较自私,我希望自己是你最终的归属。”
“你想太多了!”宋禕摇头轻叹道:“即使战场上真有不测,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改嫁嘛!这麽大岁数了,还改嫁什麽呢?也不会有人要娶。”
“那你可大错特错了!”谢尚很有把握回道:“不管你几岁,只要你肯嫁,总会有人要娶。”
“好吧!”宋禕无奈,点头承诺道:“你要是真那样认为,那我答应你,决不改嫁就是了。”
“那太好了!”谢尚笑逐颜开回道:“对了,你不用担心晚景无依!nv正抚养她娘家堂侄桥孙,还有从我堂弟那边过继来的康儿,虽是为她自己的晚年打算,但是我跟桥孙、康儿通信都很频繁,早已跟他们说好了,将来他们不止要奉养nv正,也要孝敬你。他们两个都是品x仁厚的好孩子,我相信他们会说到做到。何况,我留给你的财产也将会让你衣食无忧。我只是怕你会孤独,才交代他们———”
“请别再说了!”宋禕打断了谢尚的肺腑之言,蹙眉抗议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