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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剪影

 

沉昭宁愣了两秒后反应过来,她无所适从的目光落在他平直的肩膀。静默片刻后开口,“不用,我有时候也会抽烟。”她又想起那天在酒店,她折返回去拿包,和他在大厅碰到的情景。当时,心情极度低落的她还找他要了一支烟。梁岁淮也默契地记起。极轻的笑意从唇边滑过,他点了点头,然后丢下句“等我一下”就转身进了房间。两分钟后,梁岁淮拿着个蓝色的丝绒盒走出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澄澈,“手给我。”沉昭宁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伸出了手。直到右手的无名指被覆上一圈冰凉的触感,她低头看了眼,才发现他在给她戴戒指。他的掌心很热,同戒指带来的微薄凉意相比,甚至可以称得上灼烧。尺寸大小正合适。沉昭宁看着那枚戒指,眨了眨眼睛。虽然这段婚姻开始的并不算美好,也几乎没有爱情做支撑,但是在此刻,她还是从心底涌现出一种名为激动的情绪。沉昭宁弯了下嘴角,然后摊开掌心,“那我也给你戴上吧,另一枚呢?”梁岁淮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拿着丝绒盒的指节一寸寸收紧,“不用。”沉昭宁疑惑地看过去,这才发现他已经戴好了。好吧。有人比她先进入已婚的状态。思绪还没来得及往更深处扩散,楼下阿姨就朝他们打招呼,说可以下来吃饭了。他们并肩走下楼,面对面落座。虽然不是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在阿姨离开后,空荡的餐厅只有他们两人时,沉昭宁还是感到有些不自在。她绞尽脑汁在思考要不要用什么话题打破这份令她不自在的沉默。梁岁淮率先开了口。“我上次问你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沉昭宁知道他说的是工作的事,搁下叉子,思考着。梁岁淮也没有催她,端起桌面的水杯,抿了一口,耐心等待她的答案。“我去试试吧。”反正,去哪都是一样。梁岁淮也说过不会利用职务之便让她抢占别人的机会。那就试试吧。“好。”梁岁淮说,“那明天你把简历给我,我拿给人事。”似乎是想到那天的承诺,他顿了顿,补充,“或者你自己投电子版也行。”沉昭宁倒是不在意发什么形式的简历,她当下只想找份工作,让自己忙起来。于是点头,“行。”饭后梁岁淮去书房处理白天剩下的工作,沉昭宁抱着电脑在客厅完善简历。毕业三年,除了实打实的从教经历,她一直在努力提升自己。花了两个月拿到了catti的二级证书,最近也在忙着准备更高一级的考试。加上大学时就通过的专四专八和英语相关的专业考试以及各种奖学金证书,她还做过一些翻译兼职。虽然可能做不到同声传译,但基本的翻译水平还是有的。同梁岁淮所说的试试,也不是一时兴起。盛安作为燕南最大的私人企业,不管是工资待遇还是工作环境,都十分令人满意。在和梁岁淮重逢前,她就有过投递简历的想法。做完简历又和黎沐瑶聊了会儿天。微信里,黎沐瑶口若悬河,如果言语可以杀死人的话,林瑞阳此时已经死一百次了。沉昭宁被她逗笑几次,忍不住附和着,“有的前任可以用来怀念,有的,只适合悼念。”她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跳跃,突然迸发出的金句让沉昭宁收获满屏的大拇指。【黎沐瑶:那采访一下我们宁姐,您觉得杨嘉述这位前男友是适合怀念还是适合悼念呢?】沉昭宁望着屏幕上出现的名字,心口没来由疼了一下。他属于第三种,适合忘记。沉昭宁高中时最喜欢的一部电影里有段很出名的台词——“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杨嘉述算得上她乏味且单调的前二十五年人生中,那个如彩虹一般的人。“沉昭宁,我宁愿从未认识你。”但,彩虹易逝。她根本抓不住也留不下。分开时杨嘉述眼底的复杂情绪和撂出的狠话,几乎把她打击到崩溃。沉昭宁没有回答,她抱着电脑,神色有些放空。忽然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梁岁淮端着牛奶从沙发背面走过来,沉昭宁下意识合上了屏幕,啪嗒一声,在空荡且安静的客厅,略显突兀。

他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把手里的牛奶递给过来。“助眠。”沉昭宁接过,温热的感触似乎通过指尖一点点传渡到血液深处,紧接着身边的位置就陷下去一角。她不太确定刚刚和黎沐瑶的对话有没有被他看见,如果没看见当然好,如果看见了,她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毕竟,他们现在是夫妻。她在心里斟酌着措辞,那边梁岁淮若无其事地拉开了面前的柜子,“这里有很多影片,你要看吗?”沉昭宁心里想着事情,随手指了张棕色的盒子,“就这个吧。”她没有注意到梁岁淮微变的脸色和眼底一晃而过的失落。直到冗长的前奏结束,屏幕上显示出片名,沉昭宁才感知到后知后觉的尴尬。“不是,我刚看错了。我是想选那张红色的。”她试图补救,但梁岁淮说,“放都放了,看看吧。”灯光熄灭,周遭一切都变得昏暗,只有荧幕里泛出些幽冷光线。剧情很俗套,讲述了一段失恋后邂逅真爱的故事。沉昭宁看到一半就开始跑神,余光里梁岁淮也在频繁看手机。沉昭宁率先打破沉默,“你还记得咱们高中班主任吗?”梁岁淮滑动网页的手指停下,透过镜片反射的微光看她,“记得,怎么了?”“我前两天碰见他了。”“嗯。”“准确说我在离他两百米的位置就看见他了,但还是没躲开。”“怎么会?我记得你跑步不是挺快的?”印象中沉昭宁还拿过校运会八百米长跑冠军。沉昭宁搁下手里的杯子,无奈道:“因为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妈也看见他了。老远就挥手跟他打招呼。”“不过这不是我真正想说的。”梁岁淮看着她,挑眉。“我想说的是,他竟然也变成了一个秃头大叔。以前可是我们学校物理组的高领之花啊。”梁岁淮捕捉到关键词,重复,“高岭之花?”“就是他以前很爱穿高领的毛衣,我们班同学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你不知道吗?”梁岁淮是半道转学去一中的,但是他好歹也是江斌的课代表,沉昭宁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也知道。“好吧。”她抓过一只靠枕,手肘撑在上面,托腮看他,“那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我们班的其他八卦?”“你可以说说看。”梁岁淮说。沉昭宁试探着抛出一个,“其实班长喜欢过语文课代表。”梁岁淮在脑海里搜索了下对应的面孔,确实没有太深的印象,于是轻轻摇头。“那崔莺和许志安呢?你知道吗?”梁岁淮扯了扯嘴角。沉昭宁深叹他果然一直游离在班级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努力调动着自己关于高中的记忆,一一讲给了他。梁岁淮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抛出两个问题。有了前面这些铺垫,后面的坦白变得理所当然。沉昭宁顿了顿,开口:“其实我高中也有喜欢的人。”“虽然你可能不太感兴趣,也不太了解,但我觉得……”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知道。”梁岁淮打断了她的话。他见过她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在人声鼎沸的舞台,在夏风徐徐的跑道,在隔着一条过道的教室……在生活的边边角角。“那你呢?你高中有喜欢的人吗?”沉昭宁问。梁岁淮摘下眼镜,电影正放到最末尾,抒情的音乐响起。他听见ean在耳边唱《好久不见》。高中。那些无数次刻意放缓的脚步里,他都曾期待——“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有。”他看着她,说。窗帘被风鼓动,布料摩擦窸窣作响,像飘扬的旗帜,也像这静谧的空间里,梁岁淮抛空的心。——双更合一,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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