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气色却是比前几日见好!”曹荃见哥哥出来坐了,脸色也不似前一阵那样憔悴,很是高兴。
曹寅点了点,指了把椅子,叫他坐下。兄弟两个,也没什么拐弯抹角的,直接言道:“二弟,那路眉的身份不妥当,想个法子悄悄处理了吧!但是要注意,处理前问问清楚,她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曹荃神情一滞,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喃喃道:“大哥?您说得可是我房里的路眉?”
曹寅点了点头:“我也是近日才得了外头的信儿,说这路道台有些不对,连带着也有那路眉的消息。她不仅不是路家族女,连良家都算不上,本是京城那边的青楼女子!”
曹荃的脸色阴沉,想着自己竟然纳了个妓女做二房,头上那帽子肯定是绿透了,亏自己还拿她当宝贝,已经是有了几分真心。越想越恼,却是再也坐不住,猛的起身道:“大哥,我这就回去打死那贱……”说到这里,他却生生顿住,茫然的看着曹寅:“大哥,她肚子里有了弟弟的孩儿!”
一时之间,曹寅也愣住了。真是这般,却是不留也要先留着了。
父母心
八月十五中秋一早,曹寅就带着兄弟子侄开祠行朔望之礼,大赏瓜果月饼给曹府的老仆并各级管家。是夜,内外设宴,阖府赏月。
中秋节又有拜月之礼,在院中设台,焚香陈列花果以供月。彼时规矩是“男不拜月,女不祭灶”,因此入夜后,由高太君带着李氏并全家女眷上香叩拜,然后中秋宴席才正式开始。
曹寅、曹荃并曹颙几人先过来给高太君敬了一回酒,便撤去外院吃酒,内院里只剩女眷。
高老太君坐在主位,右首坐的李氏,下面是曹寅的两个妾。因西府兆佳氏刚刚生产,还在坐月子,而路眉又在“养胎”,这正房二房都没有过来,只宝蝶和翡翠两人在席。虽高老太君客气的让了一回,她俩谁也不敢往前坐的,便推了曹颐坐在高老太君左首,两人顺次坐下。
高太君平素言语不多,但席间一提到刚刚去看过的兆佳氏新生的女儿时,老人家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话也多了起来。
兆佳氏因生了个女儿,心里不太畅快。然高太君跟着李氏去探望她时,因见那女婴不哭不闹十分安静,又叫高老太君逗笑了一回,高太君爱得什么似的,没口子的称赞那孩子,又给了份厚重的添盆礼。兆佳氏听了老人家的赞,又见老人家喜欢,这才高兴了些。
“囡囡好啊,不闹人,省心。”高太君由衷笑着,手指李氏道:“当初带她时我还不觉着。后来侄子、侄孙子多了,一个个淘气得紧,热闹是热闹,却端得让人悬心,还是囡囡好。”
高老太君说着又讲一回李家的几个侄孙子怎么淘气,口里虽是抱怨,眼角眉梢却是带着高兴笑意,一瞧便知她是极喜爱那几个小孩子的。她说着说着,又不禁提了两句李氏小时候的趣事,末了喟然道:“你是好的,素来没怎么叫我操过心,这是我的福气啊!”
李氏眼里已经见了泪光,笑着陪母亲饮了一杯酒,温言道:“这么多年女儿少在母亲跟前承欢尽孝,如今母亲就多住些时日,让女儿尽些孝心。”
高老太君拍了拍女儿的腿,也有些伤感。曹颐在一旁见了,忙岔了话题,说些个佛语经典,又提了老人家高兴的事,才把气氛又挑了起来。
月上中天,众人尽兴而散。
因翌日曹颐就要跟随曹颙进京待嫁,李氏这边走不开,无法亲自送她上京,十五这夜便在女儿处安歇。
母女同榻,李氏少不了又做了一番敬婆婆大姑、敬夫君、勤俭持家的叮嘱。说罢,李氏将曹颐一绺头发别到耳后,抚着她的额角,笑道:“这些话其实也不必我怎么说,你都是懂得的,不会叫我操半点儿心,只是忍不住还想说说罢了。我母亲说我是省心的,是她的福气。如今,你也是极好的,这也是我的福气。”
曹颐红了眼圈,低声道:“这么多年蒙母亲不弃收养悉心教导,女儿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只是远嫁,以后不能在母亲跟前替母亲分忧了……”
李氏眼角也湿了,伸手拭去曹颐的泪珠儿:“傻丫头,女儿家一代一代的都是这么过来的。嫁到夫家,就好生伺候婆婆相公吧,娘家这边不必悬心。幸好你姐姐与你哥哥都在京城,总算不使你太过寂寞。”说到这里,她从枕边拿起个三、四寸见方的锦盒,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只镶嵌了各色宝石的金手镯。
曹颐见这镯子有些眼熟,好像打哪里见过,就听李氏拿起镯子笑着说:“不要嫌它花哨,这还是当年我出阁时,你外祖母传给我的,听说是在五台山开过光的八宝镯子,带着它会得到佛祖庇佑的。原本是一对,你大姐姐那年出阁,我给了她一只,余下这一只却是留给你的。”一边说着,一边拉过曹颐的手,要亲手帮戴在腕上。
“母亲……”曹颐轻轻止住李氏的手,犹豫的道:“这镯子这般贵重,又是母亲的家传之物,还是留给未来的嫂子吧!”
李氏嗔怪的瞪了曹颐一眼:“傻孩子,难道你不是我的女儿?”说话间,已帮她戴在手腕上:“你虽不是我生的,但是在我心里,却当你与你姐姐哥哥一样的。说起来,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你姐姐性子强,不必提;你哥哥虽然话少,但也是不肯吃亏的。唯有你,小时候的闹腾劲却是磨没了,什么都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