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人应了一声,随后脚步声起,渐行渐远。
曹颙正饿得紧,忙拉开门去取,初瑜站在门口。他刚想开口再劝,初瑜已经提着食盒进来。那是多层的那种大食盒,初瑜提着颇为吃力,曹颙忍不住伸手,想要接过来,想了想还是放下,笑着说:“怎么是你亲自来?打发人送来就成?”
初瑜并不言语,将书桌上的东西收了,摆好了饭菜,却是两副碗筷。
曹颙见了,不由有些恼:“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吃饭,身子还要不要?”
初瑜也不反驳,走向曹颙。
曹颙还想要退避,却是不能了,小丫头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搂住他的腰,将小脑袋埋在他怀里。
曹颙刚想说话,胸前热乎乎的,湿了一片。
“不管额驸如何,初瑜都要同你一块儿!”初瑜哽咽着,声音不大,却满是坚定:“初瑜不要额驸孤零零一个人在屋子里!”
曹颙心里叹了口气,原本想要拉开她的手,停在半空,最后落到她的后背上:“真是个小傻瓜,我不过是找由子偷偷懒,在家里歇几日罢了!”
初瑜扬起小脸,一副认真的表情:“初瑜同额驸这般近了,为防万一,是不便再去后边的,只能随着额驸在这里了!”
都这般了,曹颙还能说什么?小两口一道吃了晚饭。
两人都放心不下紫晶,初瑜早就让厨房给紫晶备了补品。来之前,她还去葵院,仔细向钗儿、环儿紫晶晚饭胃口如何。又在紫晶门外,说了好一会儿话。
雍亲王离开三阿哥府时,已经近戌正(晚上八点)时分。他不禁摸了下嗓子,实在是干得紧,这三哥素日看着像个脾气好的,却是固执得要命。就算他费劲了口舌,三阿哥还是觉得此事过于重大,要派人往热河请了旨意回来,再做定夺。
热河离京城四百余里,就是用使用“八百里”加急,往返也要四日。
眼下还不知道四九城的疫病情形,只是单曹家结识的人家中,就有两户染病,可见这绝不是一户两户的事,所以雍亲王才不敢耽搁。偏偏圣驾离京前,交代了遇事需要两位阿哥商议解决,不可肆意而行。
直到他说愿意承担全部责任,三阿哥方同意一边派人往热河请旨,一边开始准备些防疫措施。
长随牵过马来,雍亲王却没有往王府那边去,而是直接奔顺天府衙门去了。
南城,歪柳胡同口的某处民宅,传出凄厉的哭声。邻人听了,不禁同情道:“实在可怜,不过半个月,连折了两个娃!”
曹府这边,虽然按照曹颙所说的,紫晶沐浴更衣,换了其他房间,住处也洒满了石灰与醋,但当晚,便出现呕吐腹泻的症状……
端午
顺天府衙内,府尹官邸。
顺天府尹屠沂正在书房里,持着本《孟子》秉烛夜读。他的夫人已经遣人来问了两次“老爷是否安置”,然他正读得有滋有味,自是挥手打发了。
到了第三次,远远的脚步声从窗外响起,屠沂正就有些个不耐烦。长随刚一开口叫“老爷……”,他就厉声打断:“不要来叫了,老爷我正在读书!困乏了自会回去!”
然而长随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急切的喊道:“老爷!雍亲王、雍亲王驾到!!”
“啊?!”屠沂正慌忙撇下书,三两步过去开了门,惊道:“谁?雍亲王?官服!!快给我把官服顶戴取来!”
长随慌忙挥着手,没口子的应着:“老爷别急,别急,陈三儿去取了已经……”
屠沂正站在院里望着天,焦急的等着官服。因是初一,天上没月亮,周遭一片漆黑。这都什么时辰了?雍王爷亲自找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天闷热的,一丝风都没有,汗很快透了他的纱衫,他已然不知这是出的是热汗还是冷汗了。
小厮陈三儿抱着官服顶戴匆匆跑来,因见他汗湿了衣襟,忙道:“老爷,小的给你取巾子擦擦汗……”
屠沂正一把抢过官服,自顾自的穿上,骂道:“难道要王爷等着?这不是作死?!还不快来伺候老爷穿衣!!”
屠沂正穿戴整齐了,忙着往前面厅堂走,远远的看见厅里的灯火,他下意识顿住脚步,整了整官服顶戴,稳了稳心神,然后大步走进去,给端坐在正位的雍亲王见礼请安。
雍亲王开门见山,直接提出要看最近一阵子死亡百姓的登记册簿,以及近几年同期的册子。
屠沂正一怔,微觉得有些诧异。但这时候已容不得他多想,忙引着雍亲王往前面公衙去,到后堂存放档案册簿的屋子,打开箱柜,取出雍亲王所要册簿,一一摊在案几上。
雍亲王翻看了近几日的百姓死亡记录,发现从四月二十七起,就已经开始有超出往年的死亡人数了。往年四五月间全城报备死亡的人数也就三到五人。而今年四月二十七这一日,仅南城一片就死了六个人。因其中两个老人,四个孩童,还不算太引人注意。
到了今日五月初一,城南一日报上来二十一人死亡,其中不乏青壮,还有是之前已经刚死过人的人家再次出现死亡。
南城住户密集的几条街累计死亡四十九人!
侧立在雍亲王身旁的屠沂正,冷汗已将官袍一并透,他感到巨大危机的临近,而在他身后同时陪着查册簿的师爷温鸿脸色也显出恐惧的神色。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大人,这不太对啊……莫不是……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