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康疑惑道:“怎么了?”
道痴叹气道:“我心里难受,吃不下。”
高康道:“吃不下也得多吃几口,这才治丧开始。地方官绅还好,不过做个样子,排个几日班。咱们这些世子身边人,总要陪着世子。”
道痴点点头,就着茶水,将剩下的半个烧饼吃了。
从王府出来时,便已经是未正(下午两点),两人坐在城楼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间倒是过的飞快。
天色将暮,城门关闭。
众人出来时世子没有交代何时回去的话,道痴与高康商议一番后,便吩咐惊蛰带了两个仪卫回王府传禀。西门下午太平无事,他与高康是继续值守还是如何,还请世子示下。
估摸过了半个时辰,惊蛰从王府折返回来。
世子发话,让他们二人继续在西门值守,具体何时回王府,等王府那边消息。
除了传话,世子还叫人收拾了两个食盒,让惊蛰带过来。
食盒里,都是各色炸果与米糕。道痴叫高康挑了两盘爱吃的留出来,其他的吩咐惊蛰带到楼下值房,给众人分了。
楼下值房仪卫、城门卫近百人,这一盒子点心哪里够分。道痴便又摸出两块银子给惊蛰,吩咐他去烧饼摊多买些烧饼给众人做宵夜。
看着道痴小大人似的安排这些,高康不由怔住。
道痴被他瞅得不自在,抹了一把脸,不像沾了东西的样子。
高康收回目光,垂下眼皮道:“我有个兄弟,比你略长两岁,也是懂事的早……”
高康与黄锦一样,都是从皇宫里拨下来的。
道痴道:“如今在王府,又不是在宫里,家人半辈子见不着一面。等什么时候求了殿下,使人去接你兄弟来安陆就是。”
高康苦笑着,道:“自打我进宫,两下就断了音讯。毕竟他年纪还小,那家人也未必愿意他与我多牵扯。有个做太监的长兄,哪里是什么光彩事。”
原来高康保定府人士,本是农人之子,因家乡疫病,父母相继都害病没了,只剩下小哥两个相依为命,挣扎过活。可兄弟二人,大的七、八岁,小的五、六岁,想要糊口岂是那么容易。
村中富户无子,想要从兄弟二人中择一人为养婿。又有村里出去的老太监回乡,要在家乡挑几个孩子进宫。高康就让弟弟做了那家养婿,自己随着老太监进京。
一时之间,道痴也不知当如何安慰。
七八岁时做出这样影响一生的决定,如今长大怎么能不后悔?
道痴想了想,道:“等世子袭了王位,说不定就有机会进京朝见……到时候你想要去保定,也未必不能成行……至于其他,你莫要想多,不管怎么活,都是一种活法。”
高康犹豫一下道:“你心里怨不怨?明明是官宦家的公子,可以锦衣玉食地长大。
却被出继到贫寒人家,紧巴巴地过日子。”
道痴想了想道:“若是想不好的,那满肚子都是怨;且看好的,祖母慈爱,长姐待我亦温柔体贴,吃穿用度上虽比不得那边,可她们也尽可能给我最好。有这样的家人,还不满足,那老天爷都会看不过去。”
高康若有所思,道:“这话说的在理。确实当看好的。若是当年,我没有选择走这条路,说不定早就饿死,哪里还能在这里想东想西。饿肚子的滋味,太不好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尝……”
难得这个契机,提及彼此私事,一下子拉近了两人距离。
高康放下心事,捡起一块米糕,开始吃了起来。
道痴垂下眼,世子身边最亲近的内侍共有四人,高康就是其中之一……
※※※
府学,乐群院。
陈赤忠、刘从云与吕文召站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没掌灯的几间屋子,神情变幻莫测。
不仅王家兄弟不在,黄锦与高康也不在……
为安定道痴一建言
入夜哩哩啦啦地下起小雨来,道痴本是乏极,可是想起南昌府的老和尚与虎头,怎么也睡不着。即便晓得宁王即便造反,也只会选择北上京城或者东进南京,没有祸害大本营的道理,更不要说老和尚与虎头在寺院里挂单。
可是他担心的不只是战火,还有老和尚的年纪。老和尚这两年本就体力不支,若是看完这场热闹,就放下心事,谁晓得老人家会不会就此去了。
若是宁王造反前,他还能前去接应一二;如今宁王造反,他这个兴王世子伴读真要去了南昌,可就说不干净。落到旁人眼中,说不定会给兴王府扣上勾结逆王的帽子……
直到的外头的传来三更天的梆子声,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等到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城门楼下传来喧嚣声,道痴起身看了城门外,便见要进城的百姓还有各种驴车、骡车,排了半里来远。
再看城门里,道路两侧已经出来几个早点摊。
城外百姓,衣服还五颜六色;城内军民,要素服五日,今天是第二日。
城门外除了小商小贩之外,还有三三两两的几处青壮。道痴见了,不由疑惑。
难道真有人敢在安陆生事?
他心里留意,便叫了高康,两人站在城门楼上,一起留心那些人。要是有什么不对,好使人就地擒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