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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窝在御书房的软榻上,望着王霖,良久才道:“卿且坐下说话。”
王霖领命坐下。
赵佶又道:“经此一事,朕只觉心神俱疲,仿佛苍老了十岁……朕有意将朝政交由太子监国,而朕就留在内宫,颐养天年,不知卿意下如何?”
王霖不动声色,心里却冷笑起来。
果然还是忍不住试探我了。
果然还是犯了历朝历代皇帝无一例外的毛病,猜忌综合征。
其实也怨不得赵佶,实在是赵桓骤然变化前后反差太大,让赵佶有些怀疑这个儿子是不是等不及、想逼宫篡位了。
王霖起身拱手道:“臣以为不妥。”
“为何不妥?”
“圣上正值盛年,龙体康健,何以在此时退居内宫,古无此例,也有违大宋礼法,臣认为极为不妥。”
赵佶叹息:“可是朕终觉得力不从心……”
赵佶扫王霖一眼,突然又道:“朕以前就说过,想要将你留在身边,你我君臣相得,也正好研习些书画……朕思之再三,那青州之地毕竟偏僻苦寒,何如东京繁华,朕有意将你与张叔夜调换,张叔夜去青州,你来领东京禁军拱卫朕躬,卿可愿意?”
王霖回答得当机立断,毫不迟疑:“臣听陛下安排,无不遵命!”
赵佶沉默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卿果然是忠于朕的……算了,朕不过是一时戏言,朝堂上定下的事,又非儿戏,岂能朝令夕改,哎,朕不过是想要将你留在身边罢了。”
“来人,摆宴,朕与王卿痛饮一番!”
……
果然是蔡京跌倒,徽宗吃饱。
禁军查抄蔡京、童贯等六贼府上,所得五六百万钱,其余田产定产不计其数。
蔡京近乎被屠满门,抄家同时一道免职问罪的诏书也传往江州,蔡京幸存的最后一个儿子蔡九也难逃噩运。
其余蔡氏内眷,皆被流放岭南。
另外五贼,籍没其家,家眷亦流放三千里。
东京人奔走相告,不少人放起爆竹,如同过新年正旦。
东宫。
太子妃朱涟走进赵桓的书房,轻轻帮赵桓按摩着肩头,轻道:“殿下,臣妾有个事,不知能不能讲?”
赵桓笑,“娘子今个儿咋这么客气?”
两人结婚数年,甚是恩爱。
而这朱涟出身的汴京朱家,也是着实了不得的世家。
朱涟的父亲朱伯材是武康军节度使。
朱涟的姑母,乃神宗皇帝德妃,儿子是哲宗皇帝。
可见朱家何等荣耀。
“殿下,方才我阿娘进宫找妾,说我家二妹朱琳年岁渐长,该找婆家啦……”
赵桓笑:“你二妹?莫非是你父林小娘生的那个女儿?”
朱涟点头:“是啊,我家二妹虽然是庶出,但品貌端贤、聪慧可人,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颇得姑母娘娘的喜爱,养在宫里身边两三年。”
“很好啊。”赵桓道。
朱涟又笑:“我阿娘和我阿父看中了那伏虎军的王将军,听闻他尚未娶妻,想要请殿下帮着说说看……”
王霖?
赵桓口中含着的一口茶喷出。
朱涟讶然:“殿下,我朱家虽然不是什么王侯之家,但好歹也是出过皇帝生母的家族,我家的二姑娘般配王霖,其实也不算高攀吧?”
“不算高攀,不算高攀!”赵桓苦笑起来:“可是娘子,这个事我是万万不能去说的。”
“为何?”
“娘子不知,茂德早就看中了王霖,也有父皇的默许,我要是去为你们朱家说亲,那会让茂德把咱们东宫给闹个底朝天的。”
朱涟微笑:“茂德妹子乃当朝公主,可我听说王霖侍妾不少,他断无可能当驸马的。恐怕茂德也是一厢情愿。”
“妾知殿下与王霖甚是相得,而殿下如今掌控局面,也离不了王霖这支力量,若王霖与我们朱家结亲,那便是与殿下有了亲,将来无论怎么说,他都会永远忠于殿下……”
赵桓沉吟起来。
王霖的致命隐患!
王霖东京杀蔡京,诛六贼,震动天下。
天下人对六贼恨之入骨,将来无论是谁提及诛杀六贼者,都少不了要说王霖二字!
去年来京武科,哪怕王霖表现得很抢眼,又文武双全,还被官家赵佶器重,甚至还变相推动了奸佞高俅的倒台,但在东京真正的权贵阶层——也就是所谓的士大夫阶层中,并未引起真正的关注。
大宋素来号称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说明有宋以来,士大夫阶层也就是文官官僚系统的政治能量和社会地位,远超前朝历代。
因此,过去的王霖,无论怎么受赵佶恩宠,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眼里,都不过是一个攀龙富贵的宠臣。
虽然有文进士及第的出身,但终归是一介武夫,人家骨子里实际是看不起的。
但这一次不同。
王霖的惊世骇俗之举,直接引发了整个包括读书人在内的东京士大夫阶层的集体关注和一致赞誉,瞬时进入了一些世家大族的视野。
原因何在?
很简单。
王霖直接以诛杀六贼的方式,义无反顾站在了蔡党的对立面,而士大夫阶层尤其是诸多世家这些年被蔡党打压盘剥所积累下来的怨愤不满情绪,也随着王霖杀进东京城,而悉数爆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