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金呆了呆。
她确是没有想过这一茬。
是啊,王霖得罪了这么多人,不但是蔡京童贯的党羽,这其中还包括恽王赵楷,一旦去了军权,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赵福金突然又咬紧银牙道:“纵是如此,你也不该娶那韩嫣,让我在宫里、宫外颜面扫地,成为东京人的笑柄!”
王霖叹息:“帝姬,当日之事,我若不早下决断,官家一定逼我休妻与你成婚……这点,还请帝姬体谅!”
“其实我也明白,王霖,这本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这帝姬的出身。我很多时候都在想,若我不是出身皇家那该多好,那我就可以不顾一切留在你身边,管什么世俗礼法?”
赵福金:“这半载对我来说,在鬼门关上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回。我初时恨你心如铁石,不肯为了我放弃别的女人;我又知道自己不能这般自私,作为帝姬,我该早就忘了你,不能害人害己……我日日恨你怨你,又日日自怨自艾,形销骨立,怕命不久矣,结果没想到今日一见,我竟然如释重负,对你半点恨意也生不出了。”
赵福金抬起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两行泪珠无声滑落。
王霖看得心中莫名一抽,隐隐作痛。
他本以为自己就是赵福金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天真浪漫活泼开朗,没几天就将他抛之脑后。
然而……
花季的明媚少女,此时眼窝陷落,瘦弱楛蒿,皮肤变得黯淡毫无光泽,生机寥若晨星……王霖心中长叹一声。
赵福金轻轻抬起双臂,掀开裙袖,露出半只玉臂来。
王霖眼见上面有两道清晰而深刻的刀痕。
他双拳紧握,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能明白当时少女对他无尽的怨恨,无语言表的自伤绝望。
他瞬时再也控制不住激荡的情绪,走去将柔弱的少女抱在怀中,毫无旖旎之意,只有无言的伤感。
赵福金没有半点挣扎,却怔怔地任由他抱着。
一旁的紫金兽炉里檀香袅袅升腾,窗外一两只雀鸟啼鸣,秋雨依旧缠绵不绝,而房中却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良久。
赵福金泪如雨下,两只粉拳无力捶打着王霖的胸膛,哽咽道:“你既然不要我,为何又来招惹我?你走啊,你为何又要进宫来?”
王霖俯身就吻住她颤抖的发白的唇。
……
虽是只有片刻的温存,少女黯淡的肤色上却是慢慢起了一层红晕,一股强烈的生机在她绝望的体内漫卷开去,她苍白的脸色渐生光泽。
门外,延翠和沐兰心急如焚。
这都一个时辰了,帝姬带着一个陌生男子进入寝殿,孤男寡女这么久,也不曾召唤下人进去伺候,万一被人撞见,那还得了呢。
这时突听殿内传来赵福金轻柔的笑声。
延翠和沐兰吃一惊。
自打那人与韩家女成婚之后,自家主子就失去了笑容。
日日以泪洗面,日渐形销骨立,今日到底怎么了这是……
又听赵福金脆生生道:“延翠,沐兰,你们给本宫送些吃食来,多准备些,本宫饿了。”
延翠大喜,立时去吩咐厨房备饭。
而沐兰犹豫再三,还是轻叩殿门:“帝姬,奴婢是否可以进殿伺候?”
赵福金嗯一声:“你进来吧,沐兰。”
沐兰如释重负,赶紧推门进去,抬头望见赵福金披散着一头黑发半靠在床榻上,身上覆盖着一层锦被,而她面上犹自红晕丛生,整个人多了几分生气,又渐有明媚帝姬的本色了。
而一个面色英武的蓝衫青年静静坐在她的床边,面含浅笑。
啊……王霖!!
原来刚才帝姬带进来的男人竟然是王霖!!
他不是在青州么,怎么突然就进了宫?
倒也罢了。
可看两人这般情状,一点也不避嫌疑,难道是……我的天啊!!!
沐兰大惊失色,脚下不稳,身子踉跄了下,险些栽倒在地。
沐兰定了定神,急匆匆走去拜了下去,伏地不起:“帝姬,奴婢请王少师去客房安置可好?”
“你起来吧,沐兰,没事。”赵福金轻柔道。
沐兰起身又见赵福金居然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王霖的手,片刻都不想松开的样子。
沐兰嘴角一抽,又冲王霖躬身道:“王少师,这是帝姬闺房,还请使君速速离去,免得伤了帝姬的名节。”
沐兰来不及去想赵福金为何与王霖相遇、又如此这般似乎重归于好,她只能先劝王霖赶紧走。
再有什么事,随后再说。
“沐兰,咱这院子没人来,也不怕被人看见。再说我为了他都沦为京师人的笑柄了,现在还有什么名节可言……”
赵福金轻道。
王霖叹息,他当然知道在赵福金这里与她这般亲近极为不妥,可他更知道此刻赵福金格外敏感,若他稍有“抗拒”,她便又会陷入情伤不可自拔的境地,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半点生机也就随之烟消云散。
“我不想让你走,我也不会放开你,我本来以为我快死了,这是做了一场梦。”
“我不走,你好生吃些东西,然后再睡一觉,养养身子。”
延翠端着食盒进来,看到王霖也自是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