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此人甚得官家恩宠,据说官家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亲女茂德帝姬嫁于他为平妻,此等圣眷旷古难寻。
他又持天子剑,御赐金牌行事,即便是淮南路转运使,也不敢与之抗衡。”
“不过有一点,某倒是赞同徐岚的话。王霖此来江南,肃贪只是名堂,为官家敛财才是真。
既然他为财来,我辈又何必与之为敌,无非是主动送上些银钱,这年头还有钱财买不通的官?花点钱吧,总不至于损伤家族立身根基。”
“只要我辈还执掌盐业经营,区区财物又算得了什么?”
蒋万春缓缓点头:“白老弟所言甚是。若是能用银钱解决的问题,那就都不是问题了。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举家与钦差对抗,否则,亡家灭族指日可待!”
宋启楠突然笑道:“两位多虑了。某知王霖为何来扬州。”
蒋万春和白玉麟陡然睁大了眼。
“诸位可知雪花盐?”宋启楠淡淡道。
蒋万春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可是从北方传来江南的、由那渤海商号和慕容商行所经营的提纯新盐?”
“此盐与我辈经营之粗盐大不同……价格昂贵,若是让渤海商号在江南立下根基来,我辈盐商所获巨利将去大半!”
白玉麟也认同道:“正是如此,白某已经派人去那青州查探此事,可据说此盐的作坊设在海外,配方更是机密……”
宋启楠笑了笑道:“两位可知这渤海商号为谁的产业?”
蒋万春与白玉麟对视一眼:“王霖?”
“正是。其实,渤海商号这雪花盐因为制作不易所以售价高昂,一般人是吃不起此盐的,所以,与我辈盐商的粗盐并行不悖,完全可以共存。”
“慕容家的人曾与宋某接触过一两次,说起此事……
若是这渤海商号无渤海郡王和伏虎大军作为靠山,他们这雪花盐也休想进入江南市场。
就算是咱们使些手段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可这渤海商号背后的王霖,轻易招惹不得!”
蒋万春沉默了会,道:“某明白了。这王霖率军来扬州,是为了使渤海商号的雪花盐在江南扎根立足?”
宋启楠缓缓起身,叹息道:“是,也不是。”
“两位不知啊,最近渤海商号两艘货船进入江南,都被徐家的人勾连宁海军,假以河盗掳走……某以为,王霖正是为此而来!”
“徐家……怕是保不住了!”
徐家好胆!王霖的商船也敢动?
蒋万春和白玉麟霍然起身,面色震惊。
旋即,两人又眸光闪烁,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除夕:扬州大军至,东京宫阙惊!
徐氏庄园。
月明星稀。
这个安乐祥和的除夕夜,虽然徐氏庄园外围戒备森严,千余盐丁严阵以待,但在内宅,徐家人还是在举家团圆,守岁。
“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
意思是说除夕夜守岁,父母都会长命百岁。
“儿童强不睡,相守夜喧哗。晨鸡且勿唱,更鼓畏添挝。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
徐家的幼童们尽情享用着“蜜酥、小蚫螺酥、市糕、五色萁豆、炒槌栗”,在深邃的内宅中欢声载道,内宅的女主子们则团聚一起,说着家常话,准备好了压岁钱。
而家中的仆妇们则在进行接灶、祭“床神”。
数百间房屋灯烛彻夜长明。
虽然心怀戒备,但毕竟是除夕夜,寿康堂内,徐家各房核心男子以家主徐岚为首,正在开怀畅饮。
距离午夜还有盏茶时间,徐氏庄园内欢声笑语,声浪盈天。
各色烟花冲上繁星点点的夜空,此时却隐隐觉得大地在震动,而闷雷般的响声由远及近。
徐岚面色骤变,手中酒盏瞬时落地,碎成两截。
他立时扭头望向长子徐丁:“汝马上带人持某之书信,请扬州知府王平立即调扬州厢军来护我徐氏庄园!”
徐丁面色呆了呆。
徐岚面目狰狞怒斥道:“速去!告诉那王平,若他敢迟延不救,某定让他吃进去的银钱一笔笔给某吐出来!!”
徐丁不敢再怠慢,狂奔而去。
……
徐岚登上庄园城堡,面色阴沉,凝望着西北方向。
那处,一条火龙如同洪流般席卷而至。
徐家盐丁心内惶惶不安。
盐商大量畜养盐丁等同私兵,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这支游离于朝廷律法之外的私人武装力量,就是盐商谋利的重要保障。
鱼肉地方,欺行霸市,乃至杀人放火,灭人满门……为地方重患。
但再彪悍的私兵也是私兵,与朝廷的正规军,尤其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伏虎铁骑对抗,他们心中焉能安稳?
旁人不知王霖为何率军急袭扬州,徐岚却是心知肚明。
他勾连宁海军假以河盗名义掳掠渤海商号的商船,其意在于阻挡渤海商号的雪花盐进入江南市场,而且还有掳掠配方据为己有的企图。
但他哪能想到,王霖居然率军进入江南。
奉旨巡视两浙,肃贪,查办大案,这为大义。
王霖若想动徐家,本就不需要故作构陷,只要顺藤摸瓜查明真相就成了。
宁海军都指挥使郑凯已被王霖当众斩立决,但配合徐家做事的宁海军两名指挥及那一营人马,此刻都被王霖死死控制在手里,这便是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