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儒又如何?不过不识时务的迂腐之徒!
张魁嗤之以鼻:“老朽治学数十载,还从未听闻,燕王一介武将能为我儒教大宗师!燕王之功,可由朝廷自酬,与汝何干?
衍圣公,汝为圣人苗裔,如此肆意妄为,我辈圣人门徒,羞与为伍!”
程远景冷笑:“孔阶,汝不知文人无学乎?诗词乃小道,焉能与经义理学相提并论,燕王纵有小才,却不通经义儒学,圣贤书怕是都没读几本,何堪为天下读书人之师!”
周子宴高声附和,声色俱厉。
北宋时理学家和文学家互相看不起,不要说王霖这种武将出身的词人,就是文臣系统的大学士苏轼这些,在周子宴这等理学大儒眼里,都不是个事儿。
孔阶之后,孔琦怒从心起,忍不住踏步而出,昂首道:“三位前辈!今日大典,乃是官家圣裁,亲定!明发旨意,昭告天下,汝等公开挑衅,乱朝廷大典,可知已经触犯重罪?!”
张魁呸一声,身形激动得抖颤起来:“孔琦,汝为献媚攀附的奸佞小人尔!汝为你孔家的荣华富贵,如此亵渎圣人尊崇,其心当诛?!”
程远景和周子宴上前一步,“吾等老朽,今日当以死谏之!圣人在上,岂能被蒙蔽圣听!”
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周遭议论纷纷,吵吵嚷嚷。
有些不敢表示非议的读书人瞬时受到“鼓舞”,人群中开始有人跳出来起哄。
孔阶与孔琦对视一眼,都觉有些无奈和愤怒。
此三人在儒家的地位非常高。
若他们执意要闹,今日怕孔家就很难收场。
而因此若是触怒了王霖,孔家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孔阶心念电闪,恳求的目光投向了观礼台上的李纲三人。
此时,却听人群外传来太监尖细高亢的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
这种场合,赵构自然是要来为师傅捧场。
只是他路上耽搁了些,去马前街绕了一圈。
听闻程远景三位大儒阻挠王霖的上尊号大典,赵构皱眉冷道:“三位大儒,今日大典,乃奉父皇旨意,由衍圣公奉旨为燕王上尊号,以为国酬功,表万民心声。如此,且请诸位退下,不要坏了章程。”
见三人犹自义愤填膺,赵构又冷笑道:“若无燕王抗金、挽华夏之将倾,汝等儒家门徒,此刻焉能安然无恙、坐而论道乎?”
张魁突然面向赵构暴喝道:“太子为一国之储君,焉能不问是非?不辩青红皂白?不究天理大道?”
张魁声色俱厉,面对一国储君,实在是胆大包天。
不过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现如今士林社会高层对皇权并非那么畏惧。
尤其是面对赵构这种没有实权、近乎吉祥物的太子,就更瞧不上眼了。
赵构面色涨红,也冷道:“孤何以不明是非?”
张魁冷笑:“燕王之功,有功于社稷,朝廷自有封赏,此也为人臣之本份。可,以武将之功,于儒教宗师头衔以酬功,岂非可笑、荒诞至极?
圣人学贯古今,气贯长虹,万年不朽。圣人创立儒教,其意在于教化万民,不论朝代更迭。
而若以一介武人之力,妄自尊大,强行加诸于大宗师尊号,此为对圣人的亵渎,对儒教和天下读书人的羞辱!
自今往后,若武人都可以功而奉儒教尊号,将置圣人门徒于何地?”
程远景接过话茬大喝道:“吾辈不才,当阻此荒谬之事!诸位各地士子,以为然否?!”
周子宴环视周遭蠢蠢欲动的一群士子文人,振臂慨然高呼:“亵渎圣人,斯文扫地,人伦尽丧!诸位若漠视以观,日后这天下之大,将无我读书人之片土立锥之地!”
这话说得实在是具有煽动性。
说来也是,若是连儒家大宗师这般尊号都被武人占据,读书人以后的地位可想而知。
所以,张魁三人今日来搅闹大典,主要就是为此。
坚决捍卫士族和读书人阶层的阶级利益。
这世上从来只有反阶级的阶级利益,而没有反利益的阶级。
围观者的情绪渐渐被调动起来,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即便有些王霖的支持者,也渐渐有些觉得孔家为王霖上儒教大宗师的尊号,实在是太荒诞了些。
以圣人名位逢迎权贵,这岂是圣人苗裔之所为?
实在是丢人现眼啊。
赵构被这三位大儒的声色俱厉给训斥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以他的学识和见识,岂是这三人的对手。
斗嘴皮子就更不行了。
毕竟张魁这些人本身就是靠嘴皮子吃饭的。
女扮男装的孔琳站在文庙门口,神色更加难堪。
其实孔家此番作为,意欲何为,本来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结果被三位知名大儒给大众捅开了这层窗户纸。
在这种情况下,孔阶即便作为衍圣公,也很难强硬为之,再为王霖上此尊号。
而尊号大典被破坏,她的婚事是不是也要不了了之?
可如今孔氏与燕王联姻之事,传得天下沸沸扬扬,她将来又该如何自处?
孔琳目光幽幽,少女心事缥缈,望向了昂然而立面色不变的王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