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虽然也有加封,为大元帅府左卫上将军,保安军、顺安军节度使,率西军精锐五万换防霸州、雄州,种师道坐镇河间府。
种家军被调离种家的老根据地河东,率五万人换防河北,还要接受燕王大元帅府的统辖,又有王霖麾下两员大将分割其兵权,作为掣肘。
折可求和姚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读到了某种震动。
这种调令,只能说明一点:燕王下了决心要动种师道了。
所以,现在摆在种家人眼前的就是两条路,反,还是不反。
作为旁观者的张孝纯设身处地为种师道考虑,思量着种家军若是反,能纠集起的人马到底能有多少。
刘延庆将至,吴玠吴嶙将至,韩世忠也将至,朝廷后续委任的这些接管西军的大将,西军将士骨子里并不排斥。
上述这些人都是西军宿将。
尤其刘延庆,可是西军中的老资格,世代为统兵大将。
张孝纯盘算来盘算去,能真正追随种师道起兵造反的人马,还顶多就是种家军本部这五万人。
甚至这些人都未必会全部相随。
障碍很多。
主要有二。
其一:与燕王为敌,就是与朝廷为敌,与正统和大义为敌。毕竟王霖抗金战功赫赫,威震全国,是法理上的兵权掌控者。
又以儒教大宗师的名义号令读书人。
大义和公理,还有民心都在王霖。
可以想见,若种师道谋反,必会成为全国公敌,种家百年名望毁于一旦。
其二:起兵又能如何,以五万人对抗王霖的数十万大军?迟早就是个败局。
下场为何?难道去投降金虏?
若那样,种家的祖坟都会被人挖出来。
远走高飞?这天下之大,何处才是种家人的安身之所?
况且,失去了朝廷的供应保障,数万人的大军光是军饷,就能让种家人走向绝路。
种师道确实没有想到王霖会在这个时候动他。
他本以为王霖会徐图为之,渐渐动摇他和种家在西军中的地位。
没想到王霖直接来了一记重锤。
要将种家军的影响和根基在西军中彻底拔掉。
种师道心念电闪。
他当然知道,种家百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而若一个不谨慎,种家甚至会成为汉人公敌。
投降外敌,这想都不要想,种师道宁死也不可能让种家祖先背上卖国求荣的千古骂名。
若是起兵,也只能以清君侧的名义。
可问题是,他听闻到王霖在西军中的名声也越来越大,还有民间百姓的支持声浪也是日渐高涨,以此名目去讨伐王霖,怕是连百姓这一关都过不去。
况且,真要打起来,五万对数十万,与螳臂当车也没区别。
一旦战败,又该如何面对所部兵马和天下人?
种师道最近一直在思量这个问题,在反与不反间徘徊。
当然,他要反的是王霖,而非大宋朝廷。
真定府大会师!
种浩怒道:“父亲,王霖欺人太甚,我种家在西军经营百年,他凭什么调离我军换防河北?这不是摆明了要掏空我种家的兵权吗?”
种师中的孙子种为也怒气冲天道:“伯祖父,我种家为朝廷坐镇边陲百年,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朝廷被燕王把持,皇帝沦为傀儡,我种家军当起兵讨贼,清君侧!”
张孝纯父子和折可求、姚古等将低头无语。
这话他们实在是不能接茬,不知道是该反对还是该支持。
种师道默然良久,才淡淡道:“起兵容易,但结果呢?”
“一,我军不敌王霖,被王霖大军剿灭,白白令数万将士横死,沦为朝廷逆贼。我军与王霖交战不休,被金人趁虚而入,然后大宋亡国,我们种家成为千古罪人,万夫所指。”
种师道凝望着张孝纯数人,叹息道:“我种家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倒是牵累诸位了。”
张孝纯尴尬一笑:“相公在西军威望日盛,此番又为朝廷立下大功。相公,下官以为,以燕王心性,定不至于置种家于死地,毕竟当下还是国难当头,外敌当先。”
“以燕王在民间和天下士林的威望,若是种家起兵,一定会被朝廷和天下人定为叛逆,到那时,种家几代人积累的忠孝之名,怕是要毁于一旦。故,请相公三思后行。”
张孝纯还是开口劝了一句,尽管他以为种家人应该不会听。
折可求抱拳道:“相公,伏虎神将之威,天下皆知。金人何其威势,旁人不知,我西军心知肚明。王霖能以新成军之伏虎军数万,数战大捷,实在是干国良将,为大宋计,还请相公以国事为重!”
姚古也劝道:“相公,如今大势、民心、法统,都在燕王。燕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调兵马换防实在是正常军务,若是种家抗命,后果怕不堪设想。”
种浩和种为气得浑身哆嗦:“你们……趋炎附势之徒!”
折可求和姚古冷笑不语。
也懒得辩解。
反正他们早就拿定了主意,若是种家要造反,他们肯定坚决不从。
“好了,给某闭嘴。”种师道斥责自家子侄,叹息道:“诸位所言甚是,其实老夫本就没有起兵的念头。
但种家又不单单是种家子弟,还有诸位军将。汝等追随我种家在西军为将,若是我种家倒了,会不会牵累到诸位?我想,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