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汉民存在的主要价值,就是在此地开垦良田,为金国贵族农耕放牧。
他们被金兵驱赶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不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
每日都有大量的年迈体弱者死在荒野之上,尸体曝光于野。
原籍在河北的孙阿牛一家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分子。
当这日夜幕降临,孙阿牛一家正蜷缩在狭小的窝棚内昏昏欲睡,他们劳作一日所得口粮,仅能勉强维持生命,平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孙阿牛突然听到窝棚外大地在震颤,他陡然色变,冲出窝棚望去,只见在明亮皎洁的月色下,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金人骑兵纵马呼啸而来,弯刀挥舞,遮天蔽月。
躺在窝棚中休息的汉民们很少有人当回事儿,毕竟这是金人的地盘,金人骑兵经常来去自如。
但不多时,孙阿牛就意识到问题非常不对,远端汉民的营地边缘处,已经传来非常清晰的惨叫之声,空气中也随风弥漫来浓烈的血腥气。
孙阿牛果断背起老父,拽着兄弟孙阿亮冲出窝棚,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南没命奔跑。
自己的祖国,大燕的边境还遥远的南方。
汉民营地的惨呼声越来越此起彼伏,孙阿牛仓惶回头望去,只见越来越多的金兵面目狰狞,一路屠杀着冲了过来。
还有更多的金兵纵马驱逐着四处逃跑的汉民,狞笑着挥刀过去,血流成河。
孙阿牛面色煞白,但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逃命,而背上的老父也不知在何时何处掉落在地,身边只有他的兄弟孙阿亮。
孙阿牛没命往回跑去,嘶喊着呼唤父亲的存在,然而没跑多少路途,更不知老父陷于何处,他只觉眼前一黑,喉管发甜,就一头栽倒在地。
在他临失去知觉的瞬间,他眼前出现了一幕让他战栗的画面:
兄弟孙阿亮被两名金兵一前一后,两刀砍在身上,血流如注。
永州之野,整整一夜,十万汉民奴隶被一支金兵万骑屠戮殆尽。
空气中浓烈的近乎实质的血腥气数日都经久不散,而汉民的鲜血染红了这片数百里的土地。
此为永州大屠杀。
消息震动了整个金国。
传至上京时,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了。
国王寨中,朝会上,吴乞买当众咆哮怒吼着,但朝上的统兵之将谁都没有承认。
其实吴乞买能猜得出是完颜宗磐的手下所为。
但他又无法公开处置完颜宗磐。
毕竟现在的完颜宗磐掌控大半兵马,而且金国现在能征善战者不如从前,自完颜娄室死后,大金国第一勇将便只有完颜宗磐了。
吴乞买命人封锁消息,严禁消息泄露出金国。
吴乞买知道,若是大燕知晓此事,不说挑起两国战争,但大燕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毕竟,十万汉民在金国被奴役是一回事,若是被屠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旦引起燕国举国愤慨,后果不堪设想。
散朝之后,回到自己宫室的完颜宗固愤怒道:“完颜宗磐此举,要将我大金置于战火之中,一旦燕国以此为借口,举大兵征伐而来,我大金便危在旦夕!”
完颜宗雅冷笑着:“二兄,其实这事明摆着,宗磐是想通过这种屠杀汉民的方式,激怒燕皇,意欲刺激燕国主动挑起战争,然后他还顺势率军出征,将来靠军功来压二兄一头。”
完颜宗顺却笑道:“其实何必紧张?二兄,既然宗磐愿意去打仗,那就让他去便是!他只要再败在燕人手上,他还有什么脸面回来与二兄争夺皇位?”
完颜宗固叹息道:“当今之势,其实是燕国强而我大金弱,虽然我们并不怕燕人。但燕人兵强马壮,勇将如云,尤其是燕皇王霖,更是神勇无敌,我大金无人可挡,这些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罢了。宗磐与我只是皇位之争,但毕竟骨肉兄弟,某何愿意眼睁睁看着宗磐兵败,葬送我大金兵马?”
完颜宗雅凝眸道:“二兄,宗磐掌控兵权,若不经此,我们如何能夺其兵权?只要他败在燕人手上,下场说不准就如阿骨打诸子一般,到时候就对二兄构不成威胁了。”
完颜宗固沉默了片刻,又道:“若他战胜,再立军功,我等又该如何?”
朝中动荡,群情鼎沸
上京。
一队金国商队畅通无阻得离开简陋的上京城,缓缓南下。
虽然这是一支打着普通商队旗号的民间贸易队伍,并不起眼,但实际上他们是上京各家权贵家派出的贸易代表。
换言之,这并不是普通的商队。
所以在金国境内几乎是横着走。
商队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头戴斗笠,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歪着身子,似乎看起来昏昏欲睡的样子。
但当他随着商队距离上京渐行渐远,他的眸光中却隐隐透射出一丝愤怒的光芒来。
他在马上回头望着远处的上京城。
隐藏极好的冷漠眸子环视身边周遭的金人,心中涌动着近乎无穷无尽的怒气。
此人便是锦衣卫设在上京的暗哨之一,潜伏者李隆。
永州大屠杀的消息已经在上京传开,这个时候,金国朝廷想要彻底封锁消息,已经是不可能了。
况且背后还有一支黑手在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