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雾蓝
午后暖yan斜照,人间的草木都让yan光晒得懒懒的。待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风荷掩面打了个哈欠,闻见手指上沾的甘草的气味,下意识唤道:“卫漪。”
回应她的是一室寂静。
金乌将将西坠,絮子街的古桥上,风荷倚在那石柱的栏杆上,晃着轻罗小扇,思绪随桥下清淙翠绿的河水一道飘得很远。
“nv郎,你怎么先出来了,不是说等我来接你的么?”
挽夏这两日都留在家中帮着陈阿嬷晾洗入夏后要换的薄衾和褥子,只在晌午送一回饭,傍晚再来接风荷回去。
这会西山日暮,她才上了桥,便看见美人愁容。
“nv郎想些什么呢?这样入神。”
风荷停了扇子,口中喃喃,挽夏没有听清,复又问她说的什么,她却闷闷不答。
方才江家姐弟走后,卫漪也不见了。此前她喊他时,他总会走到她身后,乖乖地回上一声“我在”,可这回却没有了。
既走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可他为什么要和我说呢?
风荷想不明白,她只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她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了挽夏听,挽夏却笑道:“nv郎年岁大了,心x却愈发像孩子了,一时半刻都要人陪着。那明日我还和nv郎一起来。”
不是的……风荷想说,她不是想要人陪着。
谢谢大家的珠珠呀!?˙?˙?
风荷想着,等明日他来了,我要问问他,走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第二日,会早早候在门口等她的人不在。
第三日,依旧不在。
自那日之后,他已许久没再来过了。
每日风荷到医馆时都会下意识先问一声“卫漪在吗”,可是没有人会再乖乖地应她了。
不来便不来吧,明明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可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不知何时吃了一颗酸涩的果子,试图去细想,可总弄不清楚那点若有若无的酸涩从何而来。
风荷r0u了r0u心口,那点奇怪的酸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闪动了一下,又俶尔消逝。
她想问一问挽月,也许挽月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回到家时,挽月正闲来坐在窗边看书,风荷走过去,偎到她身边,将自己的困惑细细说与她听。
挽月听完r0u了r0u她的脸,道:“nv郎想见他吗?”
风荷陷入了一种奇怪而别扭的情绪,闷闷地摇头,“我不想。”
他来或者不来,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翌日午后,江家人来了一回。
这回来的不是江敏之,而是上回的小书生江敬之,笑着与风荷打了声招呼,将手中提着的jg致食盒递上。
“关姐姐喜欢吃蜂糖糕吗?我阿姐方才买了许多,想着离关姐姐这里不远,便让我送了些来。”
这两句话他在来的路上默默练了许多回,可真到了风荷面前,手心里还是冒了细密的汗。
“蜂糖糕呀,自然是喜欢,原来江姐姐和我一样喜欢吃甜呢。”
江敬之看见她的笑意,嘴角也跟着上扬,露出浅浅的小酒窝,欢喜道:“不只是我阿姐,我娘也喜欢吃甜食的,所以家中雇了一位姑苏的厨娘,最擅做一些口味清甜的糕点。现今正巧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关姐姐若得了空,可以来家里与阿姐小叙,正好也尝尝厨娘做的樱桃煎。”
江敬之时刻记着阿姐嘱咐的话,不仅要让她喜欢你,也要让她喜欢咱们家才行。
“好呀。”
“那三日之后可好?”
江敬之见她应了,迫不及待地相邀,又怕这样太过匆忙,显得不隆重,才解释道:“我阿姐过几日要随父亲南下谈一桩生意,月余方回,若是知道我把关姐姐请来了,她一定高兴呢。”
风荷原是有些犹豫的,但她想到江姐姐送过自己礼物,不好意思推脱,就答应了他。
江敬之的笑愈发灿烂,兴高采烈道:“那我今日先走啦,关姐姐,下回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江家又差了个小厮送来请帖。
是一封描金海棠的花笺,放在五寸见方的木匣中。上面放了一簇浅绯se的绒花海棠,风荷听说是绒花做的,惊喜地捧在手上,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点。
那小厮笑着将花笺取出,将那句诗念与她:“荼蘼花事了,掌中见晚春。”
“你家少爷好jg巧的心思。”
风荷笑意融融,想起江敬之走时雀跃地唤她姐姐……
她的笑忽地凝滞了一瞬,脑海中浮现另一声“姐姐”,是一声清柔的,低软的,委屈的。
想他做什么?
风荷别扭得厉害,他既然不来找我了,我还想他做什么?
在闷热寂寥的夏日午后,nv郎绞着柔纱的帕子,心中渐生委屈——我帮了你这样多,可是你却说走便走了,除了你的名字,旁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想着想着,外头西极的天空叫晚霞染成了胭脂醉,一半蛋青,一半绯se。
与挽夏回到家中时,陈阿嬷用井水湃了新鲜的瓜果,风荷觉得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小块。
晚膳后,三个姑娘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一块乘凉,外头的大槐树上新蝉聒噪得厉害。墙外三两行人,低语不断,风荷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叫这蝉叫得这样大声,她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烟灰se的眸中渐渐酝酿出一场春雨。
“nv郎你怎么了?”挽夏最先发现了她微红的眼眶,惊呼道。
挽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问,只搂着她的肩,让她把脸靠在自己的怀里。她眸中包着一汪泪,含糊不清地哼出几个字,谁都没有听清。
今夏的第一场雨下了整整一夜,屋檐之上溅起的水雾时高时低,忽稠忽稀。骤雨沿着屋檐淅淅沥沥地落下,流聚在青石板的缝隙间,像奔腾的、细小的河流。
夜里,挽月到风荷的屋里给她添了一层薄毯,看见床榻上铺的小团花纹的衾被,问道:“nv郎何时把原先铺的那床被子换掉了?”
风荷想起她偷偷把卫漪藏在纱帐里的那夜,心中敲起了小鼓,咬着唇瓣,支支吾吾道:“就是弄脏了一点,然后……就换掉了嘛。”
“那换下的被子呢?等过两日天放晴,我把它拿去洗洗。”
“已经叫阿嬷洗过了的。”风荷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来。“挽月,我有一点话想要说。”
“nv郎的话,应该说给真正想说的人。”挽月一字一句温柔道。
“可是找不到他了……”
她又往下缩了几寸,声音含混在唇齿间,轻轻柔柔的。
“那便等一等吧。”
这场时骤时缓的雨落了两日方休。
月偃楼中,冯榷扛着浑身滚烫的卫漪去了地牢。
这里长年鬼气森森,只在入口处燃着两盏幽暗微弱的灯,黢黑的墙壁让冷雨浸sh,藏匿于暗隙的毒虫复又蠢蠢yu动起来。
在地牢的某个角落,一个瘦骨伶仃的黑影晃动着。
冯榷把卫漪放在光照的到的地方,喘着粗气,向那黑影好声好气道:“鬼医大人,行行好,他中毒了。”
角落里那黑影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暗淡、si气沉沉的脸,他怏怏地掀起眼皮,扫了那二人一眼。
在冯榷来月偃楼之前,这鬼医便已经被关在地牢里了不知多少年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