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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美身躯如山

 

青绕的身影打断了时清臣的视线,时清臣将视线收回,看向青绕。青绕手里拿着两碗牛肉面,两瓶矿泉水,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给时清臣装在碗里,自己也不先吃,将吹好的面递到时清臣的嘴巴边,等着他吃下去。

时清臣苍白的脸一红,也不敢看青绕的眼睛,低下眼眸快速吃了下去,面条爽滑劲道,嚼在时清臣的嘴里有些感觉不到味道,时清臣自嘲地想,这也算是暴殄天物了。

比检查结果先到的是县里的领导。起因是时清臣的主治医生觉得时清臣为汉人,又是被青绕送来的,浑身起的红疹子也非常可疑,绝不会是普通的皮肤病导致的病变,小小医院无法对时清臣的病情负责,只能上报局里领导,领导第二天就拿着自己家里做出来的香喷喷的饭来了。

来的领导一共有三个,也能从侧面看出当地对于外地人的重视。一同旁敲侧击下来,总算核实到了时清臣的身份,对于他的病情就更加不敢耽搁,当即就单方面决定用救护车送时清臣到市里的医院。

时清臣牵挂村里的孩子,有他的潜移默化下,孩子们好不容易被培养出学习的兴致,他要是去了市里治病,这样一来一回不知道要多少时日,到时候孩子又去山上放牛了,他这个老师就当得一点作用都没有,病也白生了。

更何况此时的他已经打了两天的吊瓶,烧也退了,感冒也不是很严重了,身体也轻快许多,随即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跟三位领导讲到唾沫子都干了,直言到了放暑假的时候一定会去到市里医院好好的治病,领导们才罢休。

时清臣的主治医生在领导面前没有话语权,他的能力至多能看出时清臣的病不同寻常,但要知道到底生的什么病,还是要有专业的仪器做一次彻底的检查,再加上时清臣的坚持与领导们的半斤八两,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只等检查结果出来就动身回村。

庸庸碌碌的县城医生没有很高的职业道德感,他站在体检室的门口,手里拿着时清臣的检查报告,他从走廊里的窗户迷茫地望向外面,他似乎意识到了那位乡村汉人教师到底生的什么病,可尽管白细胞升高,也依然诊断不了——他工作的这所医院,真的没有太多仪器。很多当地老百姓生了重病时,都会选择性的跳过县城,直接去市里的大医院治病,这是他一个县城医院的医生左右不了的现实。

可他走到时清臣的病房时,看到时清臣与青绕聊得正欢,精神也看起来很好,心中的那些顾虑也随之减少许多。很多事,他根本改变不了,就像是他明明身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依然会看着无数人在他面前死亡,他的权利非常的小,小到只能看一些普通的感冒发烧。偶尔会有游客因为高反而引起的肺病,他也能治,但除此之外,他似乎对什么大病都不怎么精通。

病人不愿意医治自己,他没有办法强迫,只能看着时清臣拒绝了领导们安排的汽车,天寒地冻中,他坐上了草原汉子青绕的摩托车后座,整个身体都缩在青绕的背后,青绕中气十足地声音与他打了一声招呼后,便踩下油门,头也不回地开了出去。

县城医生对着两人的背影挥挥手,憋在心里的那句:放暑假时,记得马上要去市里的医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时别两天,时清臣又回到了村子里,村子里和他走之前没什么两样,此时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在冒着炊烟,青绕将他带回了自己家里,阿爸木桑仁拿着念珠在念经,阿妈在忙着做饭,玛吉次仁依然在家中疯跑,活脱脱一个山里大王。

青绕看不得他这不靠谱的模样,佯怒吼道:“老师来了还不快倒水!”

玛吉次仁挂着两行鼻涕,狠狠地吸了一口后,才利索地为时清臣与青绕各倒了一杯水。

这边的孩子疯是疯,但是真的很听长辈们的话。

“老师,你的病好了吗?”

时清臣接过他的水杯,笑道:“好多了。明天开始上课,你不准迟到,听到了没?”

玛吉次仁眼珠子乱转,瓮声瓮气道:“知道了,老师。”

吃完饭后,天色还没黑,青绕带着大黑狗拉布送时清臣回家。

寒春早已过去,冰雪融化成溪流,向着母亲河汇合,滋养着流仙玛的草地,终于长成喜人的青青绿地,还没来得及赶回家的牦牛舍不得离开,成群结队的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食。马儿在草原上不时地咈哧叫着,一旁插在草地里的木桩限制了马儿的行动,可惜不能在这宽阔的地方奔跑,却也知道在原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夕阳西下,两人一狗走在村里唯一的一条水泥路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是你们家的牛吗?”

“送你回家之后我就和拉布把他们赶回家。”

“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回去的。”

“我不放心。”

时清臣有些啼笑皆非:“是不是在你们当地人眼里,汉人的身体就是这么的弱不禁风?”

“弱不禁风?”

“就是身体很弱的样子。我们不会骑马,不会放牛,不会穿着两件薄衣服在冰天雪地里骑几个小时的摩托车。”

青绕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

“也不是。你们的生长环境跟我完全不同,没必要用这些作比较。我从小就能将两头正在打架的牦牛硬生生拉开,我见过豺狼虎豹,小时候放牛时会跟他们打交道,我见过许多你们城市人见不到的风景,我知道我生长在这里,但我不会以为我是这里的老大,我依然会对来年的大雪产生畏惧,我只是一个在流仙玛长大的普通人。我必须要吃多一点食物,身体更加强壮一点,好跟这里的一切作斗争。”

这谈话有些深度,本来也是闲聊的时清臣也不知作何回答,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山顶,那边有一处凹下去的山体,山体上有一座建筑,旁边就是一些仪器。

“我一直很想问你,那里是什么?”

青绕顺着时清臣的手掌看过去,忽然摇了摇头:“这个你要去问桑吉,他应该知道。你想上去吗?”

时清臣也摇摇头:“没有,我也只是问问,那里应该是一些关于军事基地或是天文探测站的地方吧,也从来没见人住在上面。”

“我知道有一处地方。”

“什么?”

“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带你去到山顶上看日出。从上面可以看到我们整个村子的样子。”

“你是不是把这里的山头都走过了?”

流仙玛的四周都是山,只在山与山的中间隔着一条路。

青绕蹲下去摸了摸大黑狗拉布的头,神色温柔道:“在我青年时,拉布是我唯一的玩伴,你现在所看到的山,都有我和拉布的身影,你所看到的河,我和拉布也下去淌过。”

最后一抹残阳的光落在青绕的脸上,显得朦胧不可直视,时清臣不知为何,心中也是一片柔软,“我身体好些了,你带我去看看。”

青绕认真地点点头。

时清臣回到宿舍,轻轻往后看了一眼,又微微叹了口气,打开柜子,将药瓶全拿了出来,按照上面的用药规格,一颗颗往外拿药。

上次他们去县城,拿回来的药不少,够时清臣吃很久,只是吃了好几天,感冒的症状消散不少,身上的红疹子却没有任何改变,痒起来最是要命。

看着时清臣吃完药,青绕才带着拉布离开。时清臣疲惫地为自己铺好床,直接倒了下去。

盖在身上的有一件是当初青绕带他去医院时给他穿的长袍,时清臣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扯过那件衣袍,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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