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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老夫并非晏家人,按理来说,今日应当请晏家长辈前来纳采才最妥当。但七郎的祖父和父亲都已不在人世,七郎那孩子又请托到老夫面前。与其让他家那几个叔伯来纳采,倒不如老夫借当年和他祖父的交情,和七郎的半师之谊,腆着这张老脸来一趟罢。”

义母听懂了大致意思,听完只说:“既然七郎托到韩老面前,韩老肯定是最合适的人选。咱放心得很。”

韩老笑着点点头:“两家联姻大事,上祀先祖,下继香火,还是讲清楚为好。七郎难得托老夫办事,这桩喜事一定要办得妥妥当当的。”

之后的半个时辰,韩老果然握着晏家庚帖,将晏家祖籍何处,三代父祖姓名,母族出身,七郎的生辰八字,族中哪房,身上官职,当面一一阐述得清楚明白。

说着说着起了兴致,顺道跟义母详细描述了七郎当年满月时的模样,周岁时抓周的场面……

“当着满屋子人,小七郎在摆满百来样物件的长桌上爬来爬去,身边的拨浪鼓啊,金银馃子啊,诸多精巧小玩意儿都瞧不上,径直朝他祖父那边去,一把抓着他祖父腰上挂的御赐长剑不放手哈哈哈哈……”

韩老笑起来便是个慈祥的老人,不像威严高坐的主审官了。

义母绷得笔直的肩膀松缓下来,也绘声绘色描述起自家女儿抓周时的场面。

“乡下人没太多物件,桌上摆着的都是家里寻常用的东西。木铲,小锅,铜钱,针线,花儿,煮鸡子。小满都不喜欢,坐在桌上东瞅瞅,西看看,半天什么都没拿。她爹一急,把他平日进山打猎的物件全搁桌上了,里头许多小娃儿不能碰的东西。我正骂她爹呢,结果你猜怎么着,小满动了!从木桌这头往那头爬得飞快,一把搂住她爹擦得闪亮亮的铁爪,抱着爪子就啃哈哈哈哈……”

两位长辈的话题就此跑歪。

你一言我一语,把两边娃娃从小到大的糗事说了整个时辰。应小满在东屋里听得嘴角直抽抽。

等两边说到尽兴,日头差不多也到了晌午。韩老抬头看看天色,微笑着取过一份庚帖,往义母方向推了推,自己收起第二份,起身告辞。

“老夫这就去寻香火旺盛的佛寺,把两家庚帖供于佛前,勘合八字后,再来登门纳吉。”

义母客气把人送出门外:“好叫韩老知道,我们八月底要回老家,给小满她爹上坟。明年开春才回京。”

“听七郎说过。”韩老捋须笑说:“不妨事。”

究竟如何个不妨事,义母也没听明白。总归把消息通传过去,免得应家离京,老人家一把年纪白跑一趟就行。

韩老登门的这个早晨,应家小院这处门户始终敞开着。送来的箱笼院子里堆不下,陆陆续续堆到院子外头。

等义母送人出门时,赫然发现,平日清净的小院外头围得里三圈外三圈,黑压压全是人。

除了大理寺自己的官员差役,来往大理寺的各部官员听着消息,也有许多来专门绕道来官衙西边瞧热闹的……

“韩老登门纳采,哪家好事近了?”

“你竟不知?暂住在这处的是应家小娘子。大喜的当然是晏少卿。”

“晏少卿人在何处?走走走,当面道喜去。”

……

应小满出去关门时,门外的议论声灌了满耳朵。

她沿着箱笼堆出的小道回去屋里,茫然地问义母:“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义母也很茫然。京城的过六礼,跟应家想象里完全不同。

短暂的疑问很快被抛到脑后,应小满对着满院子的大小箱笼发起了愁。

“这么多箱笼,全带回老家去?不能吧。”

当然不可能。这么多箱笼千里迢迢拉回老家,多少头骡子都得累死。

义母琢磨了半天。“先打开,跟礼单对一对。核对好一口箱子就锁上。问问看七郎有没有空地可以借咱们放箱笼。就在京城放一个秋冬,明年开春回来再计较。”

说的有道理。

母女俩一个抓着礼单,一个打开箱盖,按着礼单核对起物件来。

应小满按着礼单念:“千手观音玉佛一座。”

义母打开靠近院门一口木箱,里头露出了红彤彤的两尺高珊瑚盆景。

“哇~”阿织蹲在木箱边,惊奇地摸了摸红珊瑚:“好漂亮。能吃吗?”

应小满眼皮子一跳,赶紧把小丫头抱走。

“不能吃。这个珊瑚好贵的。我上回进宫,看到太后娘娘宫里的书架上摆了座差不多的红珊瑚盆景。”

千手观音玉佛听着贵重,义母琢磨着,寻了院子里最大的四尺箱笼打开。

里头“嘎——”一声嘹亮大响。

义母眼皮子狂跳,大箱笼里头居然装了对活雁!

她赶紧把箱盖合上了。

“叫幺儿离最大的箱笼远些。当心被雁给啄了。”

阿织坐在石桌上,应小满念礼单,义母把满地箱笼挨个打开,粗粗清点一遍。

“两家没正式定下就送这么多贵礼?”义母吃惊地琢磨:“京城议个亲这么花钱的吗?”

应小满说不上来。她又没议过亲。

“反正七郎送来的,先收着就是。七郎前几天早晨跟我说,我们两家开始过礼,他才好跟朝廷告假,才能跟咱们回老家。”

——

掌灯时分,京城首屈一指的花楼里迎来了许久不见的贵客。

四处笑闹喧嚣,人声鼎沸。专留给贵客的三楼大阁子里却静悄悄的。

闹哄哄献舞的舞姬,献酒的花娘,连同听到消息凑热闹的京城众多纨绔,都被阁子里的贵客毫不客气赶了出去。

只留下个表情尴尬的莫三郎,拿个酒杯不知该不该敬酒。

“咳,二郎,莫生气。这回二郎在宫里被人算计,反倒因祸得福,大杀四方,还是要说声恭喜……”

莫三郎对面,倚案独坐喝酒的雁二郎笑了声,明显兴致不高。

“有什么值得恭喜的?被狗咬了,我还能咬回狗?把狗一脚踢翻了事。”

实话实说,他这次确实因祸得福。宫里的老娘娘一改往日的和蔼不管事,严查到底。

他盯了应小满太久,为美人怒砸余庆楼的事又传得太广,家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余庆楼之事,雁二郎误打误撞立下大功,虽说封赏还没下来,只是入宫赴宴而已。但宫里风传他的禁军官职要恢复原职,说不定还要把“指挥副使”的“副”字给去了。

兴宁侯难得对这个向来不听话的儿子和颜悦色几分。

只这两样,就叫家里许多人受够了刺激。

节骨眼上,他又入宫求见老娘娘,当面说出那句哄传四处的“纯朴自然质”。

家里继母的心思立刻就活动了。

她想“助”雁二郎低娶。

兴宁侯家中嫡子,求娶一位毫无家世助力的贫家小户之女,足以父子间闹得天翻地覆了。

他那位继母不惜重金买通了老娘娘身边的女官,试图撺掇老娘娘赐婚。

但继母这边不声不响暗中活动的时候,他家里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在私底下活动。

“我家里那位好弟弟,你也知道的。”雁二郎边喝酒边对莫三郎说。

“他嫉妒老娘娘只疼我一个,挖空了心思想让我丢人丢到老娘娘面前去,叫我被老人家厌弃。”

“结果呢,下药下早了。”

“我那好弟弟重金收买的愣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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