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曹颙不过是自嘲罢了。
方才看到昌龄下场应试,这对曹颙触动很大。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好像人人都有些追求,他这边却是暮气沉沉。
不晓得为何,他心中觉得有些憋闷,长吁了几口气,也不觉得畅快。
天上繁星仍在闪烁。但是路边的树影却有些淡了。
说话间,兄弟两个到了胡同口,停马车地地方。
远远的从贡院方向传来钟声,已经到了封院的时候。曹颙同曹颂扭头望去,陆陆续续的,都是送完士子出来的亲朋……
当贡院封院的钟声响起时,曹硕同曹项兄弟两个提着篮子,手里拿着进场时领的两根蜡烛,已经进了各自的考棚。
有差役从外边将门锁了。这其中还有说法,叫“锁院贡试”。
考棚子里除了一套桌椅,只有一个炭盆,另外还备了一柄烛台。
曹项虽说年纪小,但是对于做八股却是不怕的。他将篮子边系着的小马桶解下来,往墙旮旯放了,又将篮子里的笔墨纸砚拿出来,在桌子上铺好。
曹项的考棚同曹硕的考棚在一排,只是曹硕的靠里头些,曹项的在外头,两个考棚中间间隔着七八间。
先是一队队的兵丁巡逻,随后就是监考官按照排房来发试题。
曹项拿着试题,心中反倒有几分雀跃。身为庶子,虽说年纪不大,但是同哥哥们相比,他的功名心更重些。
等到明远楼上传来鼓声,曹项就打开试题,上面写着一行字:“一日克己复己,天下归仁焉。”
这是《论语》里的一句话,对于曹项来说,并不算是难题。他原还带着几分紧张,看到这考题却是心里踏实许多。
他从桌子边的篮子里拿出水袋,用砚台里倒了些清水,磨起墨来。因一场要考三天,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所以他倒是显得比较笃定,一边磨墨,一边寻思如何开篇破题。
这八股文格式是固定的,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和束股组成,合称八股。
除了格式,字数也是固定的,在顺治朝时是五百五十字,到了本朝增为六百五十字。
用三天的功夫,琢磨出一篇八股文来,对于一般士子都不算难事。剩下的,就要看运气了。
磨了好墨,曹项提起笔来,脑子里已经有了破题、承题之句。刚要下笔,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嚣声,有人喊道:“快请考官大人,这边有个士子晕倒了!”
随着说话声,“蹬蹬”地跑来个巡场的兵丁,看来是请考官去了。
考棚里的举子都弹出头去张望,曹项却是有些不动如山的架势,已经落笔写下破题之句。
他正要写承题之句时,已经有考官匆匆赶来,边走边问那报信的兵丁道:“多少号房?”
“三十二号,大人!”那兵丁回道。
曹项听了,晴天霹雳一般,赶紧放下笔,带着几分焦急之色,探身去瞧。
这贡院内,分为东、西文场。曹项同哥哥都在东文场,这排考棚拢共有六十一间,曹硕在三十二号,曹项在四十一号。
方才同哥哥进来,他还好好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曹项本还指望是自己听差了,或者是那兵丁报错了。但是事实岂能尽如人意,那被几个兵丁围着的,正是哥哥曹硕的考棚。
曹项心里着急,起身到门口,却是外头锁着,无法出去。
考官已经到了三十二号考棚前,探头看着,只见那应试士子,连椅子一块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考官看了看考棚上的锁,这锁却是不能轻开的,离开考棚的考生,就失去了考试资格。他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出身,晓得这科举对士子的重要性,所以也不好妄自做决定,探身唤道:“这位士子,要不要紧?要不要紧?”
许是舌头被咬破了,地上这士子嘴里已经出来血沫,棚子里传来恶臭。
这考官吓了一跳,却是不敢再耽搁下去,忙疾步去请示主考官大人。
那几个寻常兵丁,见着士子已经大小便失禁,翻着白眼,口吐血沫的,这个道:“这是死了?”
那个道“这算什么稀罕事?这贡院里头,那科不断气几个?可怜,到底是没有那个富贵命?”
曹项这边听了,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使劲的敲门,探头高声道:“几位官爷,那是我哥哥,我哥哥他怎么了?”
一个兵丁回道:“看着这架势,倒是怪怕人的,好不好的,还要大夫瞧过了才晓得。”
曹项听了,吓得身子不由有些个发抖。虽说往日看着懂事些,说到底不过是十四岁的孩子罢了。
他实想不通方才还好好的哥哥,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他心急如焚,却是有些不晓得该如何办是好了。
说起来,在二房这头,曹颂虽说是长兄,但是因岁数差得多。平日里照看曹项的还是曹硕多些。因此,在曹项心里,对这个三哥更亲近些。
晓得三哥功课不好,先前曹项还有些担心,怕他到考场上发挥不利。但是因堂兄反复说了,他们这样的人家,科举并不算什么,让他们兄弟两个不要太放在心上,曹项的担忧才少些。
是啊,就算不通过科举,哥哥的前程也有堂兄提挈,想来不会太过在意功名。
没想到,这已经进了考场,却发生这样的事。